陈海那句“跟着我，人人都有饭吃”，像一道暖流，注入所有跪倒佃户的心田。
他们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那份麻木与绝望已被一种灼热的光芒所取代。
那是希望。
田埂之外，被这惊天收成吸引来的邻村村民，早已人声鼎沸。
他们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一人多高的玉米林子和压弯了秸秆的稻穗麦穗，议论声像是烧开的滚水。
“那真是地里长出来的？不是使了什么仙法？”
“你看那棒子，比我娃的胳膊都粗！一根上面得有多少粮食？”
“老天爷！王家洼那边的旱田，听说一亩都收了三石多！咱们村最好的水田，风调雨顺的年景也就两石顶天了！”
震撼过后，是无法抑制的渴望。
无数道火热的目光，越过那些激动到颤抖的佃户，齐刷刷地落在了田垄上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人身上。
终于，一个胆子大的村正挤出人群，一路小跑到正指挥人手装运粮食的老孙头跟前，脸上堆满了笑，递上一根旱烟。
“老哥，跟您打听个事儿。你们……你们这是种的啥神仙种子啊？”
老孙头瞥了他一眼，没接烟，只是不急不缓地吧嗒一口自己的旱烟，吐出的烟圈都带着一股子得意。
他早就得了陈海的吩咐，知道该怎么拿捏。
“神仙种子谈不上，就是我们主公心善，弄来的高产粮种。”
“那……那这种子，我们能……”村正搓着手，话说到一半，声音都小了下去。
周围的村民立刻竖起了耳朵，连呼吸都放轻了。
老孙头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每个人心上。
“主公有话，都是关中的乡亲，不能看着大家伙儿饿肚子。谁家想种，都可以来我们陈家寨登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强行压抑的欢呼，生怕声音大了惊扰了这天大的好事。
“但是，”老孙头话锋一转，场面瞬间鸦雀无声。
“丑话说在前头，这种子不是白给的。”
“想要种子，可以。我们会派人去看你们的地，看是旱田还是水田，地力如何，再给你们相应的种子。等秋收之后，收成的粮食，我们主公要一半。”
“一半？”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仿佛空气都被抽走了。
这个数字，比朝廷最重的税赋加上地主最黑的租子加起来，都还要狠。
立刻就有人忍不住嘟囔：“这也太黑了！”
老孙头嘿嘿一笑，似乎早料到会有这种反应，不慌不忙地补充道：“主公还有一句话。”
“如果用了我们的种子，一亩地的收成，最后不到三石，那我们陈家寨一粒粮食都不要，全当是送给乡亲们的！”
这话一出，刚刚还觉得“太黑”的村民们，脑子“嗡”地一声，全都愣住了。
他们都是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脑子转得飞快。
不到三石，分文不取？
这背后只有一个可能：陈家寨对这种子的产量，有着绝对到恐怖的自信！
他们保证，最差的旱田，都能有三石以上的收成！
三石的一半，那也是一石半！
这已经比他们自己辛辛苦苦种一年，交完租税剩下的糊口粮还要多了！
要是碰上水浇地，一亩收个六石，自己就能落下三石！
那日子……
那日子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浑身发烫！
一时间，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人群中，几个穿着绸衫的小地主，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一个念头在他们心底疯狂滋长：先答应！今年吃点亏，分他们一半就一半！等把种子弄到手，明年自己留种，这天大的好处，不就全是自己的了？
然而，老孙头那双浑浊的老眼仿佛能看穿人心，慢悠悠地又抛出一句话。
“哦，对了。主公还交代了。这种子金贵，是专门培育出来的，跟咱们平常的麦种稻种不一样。第一年种，产量高。要是你们自己留种，到了第二年，那产量嘛……嘿，可能比你们自家原来的种子还不如。”
此言一出，那几个小地主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一盆腊月的井水当头浇下，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不可能！
天底下的种子不都一样吗？
种下去，收上来，再留种，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干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不行了？
骗人的！
一定是想用这个法子，一直拿捏着他们！
大部分淳朴的村民闻言，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但并未太多怀疑。
毕竟这神仙种子本就处处透着古怪，不能留种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那一小撮地主，却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不信这个邪，只当是陈海故弄玄虚的恫吓之词。
……
田庄上的喧嚣，并未影响到粮仓那边精准而高效的统计。
当最后一份数据汇总到宋献策手中时，即便是这位见惯了风浪的军师，也感觉那几页薄纸，在他手中重若千钧。
他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快步走到陈海面前，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甚至有些破音。
“主公！总数……总数出来了！”
“水田新稻，共计四万八千三百石！”
“水浇地新麦，共计五万零七百石！”
“旱地玉米，共计五万两千石！”
“还有山里谷地种下的土豆，刨出来足足有一万六千多石！”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合计……十六万七千石！主公！我们有十六万七千石的粮食！”
宋献策的胡子都在抖。
这还只是第一季的收成！那些收完土豆和玉米的土地，还能抢种一季冬菜，甚至部分肥力足的，还能再赶一季冬小麦！
年底之前，粮食总数突破二十万石，轻而易举！
二十万石粮食！
这足以让一支两万人的大军，心无旁骛地征战一年有余！
“主公，高筑墙，广积粮……我们做到了！”宋献策眼中泛起泪光，“这天下，主公已握住了根基！”
陈海看着那惊人的数字，胸中也涌起万丈豪情。
他拍了拍宋献策的肩膀，目光越过粮仓，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有了粮，就有了底气。
无论是招兵买马，还是开炉炼钢，都再无后顾之忧。
而就在陈家寨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时，鄠县县衙后堂，徐子宾正背着手，哼着小曲，脸上的笑容比窗外的秋菊还要灿烂。
“好！好啊！”
他刚刚收到了田庄那边的消息，那天文数字般的产量，让他差点把自己的大腿给拍肿。
“秋税！今年的秋税，不仅是稳了，还能大大超出定额！本官的考评，这次定是上上考！”
有了这份政绩，再加上陈海在背后撑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升任同知，乃至知府的光明未来。
然而，他这份得意还没持续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冲进后堂，脸上满是惊惶。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徐子宾眉头一皱，很是不悦。
“府……府城来人了！”衙役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是……是孙推官的人！说是……说是有桩旧案的卷宗情罪未协，要……要启动照驳，让您立刻去府衙具结申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