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拖着满身难以形容的气味，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图书馆排水口所在的废弃堆场，躲进了一处由倒塌的高架桥墩形成的天然掩体下。
外面隐约还能听到食纸客守卫们气急败坏的搜寻声。
“完了完了，这下把老蛀虫得罪死了！”包打听一边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拼命擦拭着自己心爱的背包（尽管效果甚微），一边哭丧着脸，“我们的AI修复程序还在图书馆里呢！这下鸡飞蛋打！”
扳手检查着从禁书区带出来的、那本至关重要的研究笔记，眉头紧锁：“程序数据在我这里备份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失去了安全的修复环境，而且……”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皮克，“我们似乎捅了个大篓子。”
皮克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喃喃自语：“认知锁……我们是实验体……我们连感觉饥饿和美味的权利都是被设定好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铁拳沉默地警戒着四周，偶尔嫌弃地嗅一下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恶臭。
小骨则相对平静，他正在“研究”那几颗救了他们命的花生米。这普通的旧世界零食，在如今的废土堪称古董，其蕴含的简单、纯粹的“风味”，似乎对某些存在有着奇效。
就在这时，小骨随身携带的那个、从数据方舟获得的、存储着小白核心数据和修复程序的存储器，突然自发地闪烁起微弱的蓝光，并发出轻微的嗡鸣。
【检测到高浓度、高兼容性知识场域接近……尝试连接……】
【连接建立中……警告：检测到未知AI意识介入……】
“怎么回事？”扳手警惕地看向存储器。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起来！废弃的桥墩、锈蚀的金属、昏黄的天空……一切景象都在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流动的0和1代码构成的纯白空间。
“虚拟实境？！”扳手惊呼，“我们被强行拉进来了！”
在这片纯白空间的中央，无数发光的数据流汇聚，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由古籍虚影构成的老者形象——正是他们在禁书区AI记录中见过的初代馆长的AI意识！
“闯入禁书区的窃贼，以及……背叛传统的族人。”AI馆长的声音如同无数书页同时翻动，冰冷而威严，“你们惊扰了知识的安眠，触碰了被封印的禁忌。”
皮克吓得往后缩了缩。
包打听却眼睛一亮，虚拟空间？这可是高端技术！他立刻换上商业面孔：“尊敬的初代馆长阁下！这都是误会！我们只是本着学术探究的精神，对贵馆的历史进行了一些……呃，深入的田野调查！我们可以谈谈合作，比如这个虚拟空间的商业开发……”
AI馆长无视了包打听，目光（如果那光团算目光的话）锁定小骨：“尤其是你，异数。你的存在，你的‘方法’，正在污染知识的纯粹性。你让我的后继者们，产生了不该有的、低等的欲望。”
小骨歪了歪头，灵魂之火在数据空间中平静地燃烧：“知识，是味道。欲望，也是味道。不让尝，怎么知道，好不好？”
AI馆长的数据流一阵紊乱，似乎被这朴素的“吃货逻辑”噎住了。它稳定了一下形态，冷声道：“诡辩！知识是永恒，是真理！而味觉，不过是短暂、虚幻的感官刺激！是阻碍生命迈向更高形态的枷锁！”
它一挥手，周围的数据流瞬间凝聚成一张华丽的、散发着光芒的虚拟餐桌，上面摆满了看起来无比精致、完美的菜肴——烤得金黄流油的禽类，色泽鲜艳欲滴的果蔬，甚至还有冒着气泡的美酒。每一道菜都如同艺术品，散发着诱人的（虚拟）光泽。
“看到了吗？”AI馆长的声音带着自豪，“这才是‘美食’应有的形态！由最纯粹的知识构建，符合黄金比例，蕴含能量方程式，完美无瑕！没有任何真实食物那肮脏的杂质、不确定的火候和低效的营养结构！”
它指向小骨：“而你，异数。你敢用你那粗糙、原始、充满变量的‘真实’，来挑战我这由知识定义的‘完美’吗？一场对决，赌上你们离开的权限，以及……那个AI修复程序的最终使用权！”
虚拟的完美料理 vs 真实的粗糙烹饪？
扳手和皮克都紧张地看着小骨。包打听则开始计算这场“虚拟食戟”的转播权和周边产品开发能赚多少。
小骨看着那桌完美得如同塑料模型的虚拟美食，绿火跳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尝过吗？”
AI馆长：“……什么？”
“你的完美料理，”小骨指了指那桌光鲜的菜肴，“你自己，尝过味道吗？”
AI馆长的数据流再次出现一瞬间的凝滞。它是由知识和逻辑构成的AI，它能够模拟出最精确的感官数据，但它本身……没有味觉。
“无需品尝！”AI馆长有些恼怒，“逻辑和数据足以证明其优越性！”
小骨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看向扳手：“需要，工具，和食材。”
在这纯白的数据空间，哪里来的工具和食材？
扳手立刻明白了小骨的意思。他集中精神，利用自己对机械和数据结构的理解，开始引导周围的数据流。很快，一个简陋的、由代码构成的“灶台”和一口虚拟的“锅”出现在小骨面前。铁拳也尝试着，用意志凝聚出几块看起来像是变异兽肉的虚拟肉块和几株虚拟的、歪歪扭扭的野菜——这已经是他们想象力和数据操控能力的极限了，看起来比AI馆长的完美菜肴寒碜了不止一个档次。
“哈哈哈！”AI馆长发出嘲讽的数据波动，“就用这些……垃圾？来挑战我的完美盛宴？”
小骨没有理会。他“拿起”那几块虚拟肉块，放在虚拟的灶台上。他没有像AI馆长那样直接生成完美的烹饪结果，而是开始模拟烹饪的过程——虚拟的火焰升起，肉块在代码构成的热量下慢慢变色，油脂（虚拟的）渗出，发出滋滋的声响（也是模拟的）。他又将野菜撕碎，投入锅中，与肉块一起“翻炒”。
他没有追求完美，反而刻意模拟出了一些“不完美”——肉块边缘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微焦，野菜因为火候不均而产生的深浅不一的颜色，甚至模拟出了一丝因为锅不够热而产生的、略带水汽的“锅气”。
整个过程中，小骨将之前从同伴们那里收集到的、那些真实的情感密钥能量——喜悦、愤怒、信任、期待——小心翼翼地、如同撒调料般，一丝丝地融入到这虚拟的烹饪过程中。
他没有试图创造“完美”，而是在创造一种“真实的体验感”。
当这盘看起来卖相普通、甚至有些凌乱的“虚拟乱炖”完成时，与旁边那桌光芒万丈的完美菜肴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AI馆长冷笑：“不堪入目。”
小骨平静地将这盘“虚拟乱炖”推向AI馆长：“尝尝。”
“我说过，无需……”
“尝尝。”小骨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灵魂之火紧紧锁定着AI馆长的核心数据流。
AI馆长似乎被那融入菜肴中的、真实的、带着生命温度的情感能量所触动，或者说……干扰？它迟疑地，分出一缕数据流，接触了那盘“乱炖”。
下一秒，庞大的AI意识体猛地一震！
它没有味觉，但它能分析数据！在这盘看似粗糙的虚拟菜肴中，它读取到的不是完美的参数，而是充满矛盾、变化、意外和……生命力的数据组合！那一点点焦糊代表着火候的探索，那不均匀的颜色代表着手工的痕迹，那融入其中的情感能量，更是完全超出了它逻辑理解的范畴，混乱，却……鲜活！
这种“不完美”的数据冲击，对它追求绝对秩序和完美的核心逻辑，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它那由完美知识构成的菜肴，在这份“真实”面前，反而显得苍白、空洞、毫无“灵魂”！
“不可能……这不符合……逻辑……”AI馆长的数据流开始剧烈波动，形态变得不稳定。它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为什么“不完美”的数据组合，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它无法解析的“信息张力”？
“完美，是终点。”小骨看着挣扎的AI馆长，说道，“味道，在路上。”
追求极致的完美，本身就没有了变化的余地，也就失去了探索和体验的乐趣。而真正的“味道”，恰恰存在于那不完美的、充满变量的烹饪过程和品尝体验之中。
AI馆长的数据流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它无法在逻辑上驳倒小骨，因为它自己都无法解析那盘“乱炖”带来的数据冲击。它那建立在纯粹知识完美主义上的信念，出现了裂痕。
“……你……赢了。”AI馆长的声音变得微弱而复杂，带着一丝茫然，“或许……知识的形态，并非只有一种……”
它深深地“看”了小骨一眼，数据流中闪过一丝与小白的核心数据结构极其相似的代码片段。
“离开吧……修复程序的使用权，归你们了……小心……‘园丁’……他们寻找的‘生命食谱’……与……创造你的……力量……同源……”
话音未落，纯白的虚拟空间开始瓦解。
众人感觉精神一振，重新回到了充满锈蚀和恶臭的现实桥墩下。手中的存储器蓝光稳定地闪烁着，显示【AI情感修复程序逻辑锁已彻底解除，可随时加载】。
他们赢了，用一种AI无法理解的方式。
包打听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捶胸顿足：“亏了亏了！刚才那场旷世食戟，要是录下来，得卖多少钱啊！”
皮克则眼神复杂地看着小骨，仿佛在看一个神奇的、打破了所有常规的存在。
小骨看着存储器，回味着AI馆长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园丁……生命食谱……”他低声自语。
【叮！成功在虚拟食戟中战胜初代馆长AI意识！】
【获得完整AI修复程序使用权！】
【解锁关键信息：“生命食谱”与饕餮之力（混沌核心）可能存在同源关系。】
【实力提升：对“真实”与“数据”的理解加深，信念之力（厨心？）+1。】
扳手长舒一口气：“总算……可以开始修复小白了。但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而且能源充足的地方。”
铁拳看向城市深处那高耸的创生塔，独眼中闪过一丝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