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里，雷鸣般的欢呼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那个在胜利时刻泼下冷水的年轻人。
郑崇海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去，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凯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小林，怎么了？数据有问题？难道……难道龙骨真的……”
他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刚刚才落回肚里的石头，现在又悬在了半空。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空欢喜一场？
“不，郑将军。”林凯的目光像是钉子一样，死死钉在主屏幕的一角，那里是密密麻麻数据流中的一条，一条微不可查，却在他眼中无比刺眼的异常波形。
他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静，却让周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整体结构非常健康，比我们预想的任何情况都要好。”
“这艘船的底子，是钢筋铁骨。”
这句话让郑崇海和旁边的刘总工都松了半口气。
“那你这是……”郑崇海不解。
林凯抬起手，指着屏幕上那个被他命令放大的c-7节点数据图。“但这不代表它没有生病。”
他指着屏幕上那条几乎与其他波形完全重合，只有在某个特定频率段才会微微上翘的曲线，对旁边的刘总工解释道：“刘总工，您看。”
“正常的声学反馈，在穿透均匀介质后，能量会自然衰减，信号波形应该是一个平滑的、纯粹的衰减信号。”
“但是，c-7节点在75赫兹这个频率下，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本不应该存在的‘谐振回波’。”
“谐振回波？”刘总工猛地往前一步，几乎把脸贴到了屏幕上。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死死盯着那条被林凯标红的数据线，嘴里下意识地跟着念叨：“75赫兹……谐振……”
作为国内材料学和结构力学的泰斗，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金属疲劳和结构损伤，只会导致声波的无序散射和能量吸收，反馈回来的信号只会更弱、更乱。
而“谐振”，意味着在那个节点内部，有一个东西，对特定频率的声波产生了“共鸣”！
就像你对着一个空酒瓶吹气，只有在特定的角度和气流下，它才会发出“呜呜”的共鸣声一样。
刘总工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凯，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骇然。
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发颤：“这不是金属疲劳！这……这像是在钢梁的内部，有一个材质和密度与钢材本身完全不同的东西，在跟着我们的声波一起震动！就像……就像人的骨头里，长了个肿瘤！”
“肿瘤”！
这个词一出口，整个指挥中心的气氛瞬间从狂喜坠入冰窟。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一艘军舰的龙骨里，怎么会长出“肿瘤”？
那只能是……人为放进去的！
郑崇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铁青，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谍战片里的情节，一股凉气从后背直冲头顶。
“小林，你的意思是……”
林凯没有回答，他重新拿起对讲机，冷静地像一个正在手术台前操作的主刀医生，下达了新的指令。
“李月，燧人之心功率提升到百分之三十，锁定c-7节点，进行单点定向共振扫描，频率保持在75赫兹！”
“收到！”耳机里传来李月干脆利落的回答。
船坞之外，为“燧人之心”声波发生器供电的数个巨大能源模块，发出一阵压抑而低沉的咆哮。
一股肉眼看不见的庞大能量，被精准地汇聚成一束，穿透厚重的船体，如同手术刀一般，精准地轰击在航母龙骨深处的那个c-7节点上！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画面瞬间切换。
在夸父超算的恐怖算力驱动下，那艘庞大航母的数字孪生三维模型，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精度迅速放大。
甲板、船舱、管线……一层层结构被虚拟剥离。
最终，画面定格在深埋于舰体核心的3号主龙骨上。
那个代表着c-7节点的坐标，被系统用刺眼的红色高亮标出。
随着单点共振扫描数据的实时回传，夸父开始飞速构建那个节点的内部三维结构图。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屏幕。
只见在代表着致密钢材的蓝色结构模型内部，一个模糊的阴影正在飞速变得清晰。
它不是之前所有人担心的裂纹或者空洞。
那是一个……一个形状极其规整的、大约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方形空腔！
而在空腔的正中央，赫然嵌着一个密度与周围钢材完全不同，在模型中呈现出诡异黄色的金属物体！
“不可能！”
船厂的总工程师第一个失声惊呼出来，他指着屏幕，手抖得像筛糠，“龙骨是万吨水压机整体锻造的！一体成型！里面怎么可能会有空腔？还他妈是个这么规整的方形！这完全违反了造船的基本原理！”
他的吼声说出了所有工程技术人员的心声。
这就像你发现一根出厂的骨头，里面却天生镶嵌着一块手表一样，荒谬得让人头皮发麻！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建造这艘船的时候，就有人故意在龙骨里留下了这个空腔，并放进去了这个东西！
林凯缓缓取下了耳机，转过身，面对着指挥中心里一张张写满了惊骇、愤怒和不解的脸。
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各位，我们不只完成了一次全面的健康体检，看样子，还顺便做了一次‘肿瘤’的活体切片。”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现在，是时候看看，这艘船的身体里，究竟还藏着多少这样的‘肿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