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手还搭在终端上，沧澜留下的那块暗金色合金刚被收进密封舱。屏幕上的深海信号已经稳定成一条平缓的波形，像是暂时睡着了。
就在这时，头顶的警报灯闪了一下蓝光。
不是红的，是蓝的——只有近地轨道单位才会触发的低级提醒。林峰抬头看了眼通讯面板，上面跳出一行字：【穹宇请求接入主控频道，状态标记：轻度损伤】。
他点开接通。
“林峰！”穹宇的声音直接炸进来，带着点喘，“我刚穿出陨石带边缘，有点小磕碰，但没事！真的！”
林峰没说话，手指已经在界面上划拉几下，调出远程扫描窗口。机械诊断眼自动激活，数据流刷得飞快。
机体外壳十七处凹陷，三处裂纹接近临界值，右翼推进器有微偏移。内部结构还算完整，但火种频率跳得不太稳，像是跑完三千米的人类心跳。
“你撞墙了？”林峰问。
“不是撞墙。”她顿了顿，“是流星雨。临时变轨的那种，系统没来得及预警。我……拿自己挡了一下驾驶舱。”
林峰手一停：“你说什么？”
“我说——”她声音低下来，“我不想让碎片打到控制台。万一数据丢了，你又要熬夜重算。”
林峰盯着屏幕，脑子里突然冒出昨天晚上她发来的自拍视频：穿着维修工装帽衫，对着镜头比耶，背景是一片旋转的星云。
那时候他还笑她像个旅游博主。
现在她的机体正漂在外太空，外壳坑坑洼洼，却还在讲冷笑话。
“返航。”林峰说，“立刻。”
“等三分钟。”她说，“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你现在就在给我添麻烦。”
“可这个不一样。”她笑了下，“这是我挑的礼物。”
三分钟后，维修舱门开启。穹宇从外接通道走进来，走路有点晃，肩膀歪着，像是右边负重太多。
她手里攥着一块石头。
不，准确说是半块。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表面泛着幽蓝色的光，像夏天夜里萤火虫翅膀的颜色。
林峰皱眉：“你去捡陨石？还是受伤之后？”
“我不是捡。”她把手摊开，“我是把它抢回来的。”
林峰伸手要去拿检测仪，却被她抬手挡住。
“先别扫。”她说，“听我说完。”
她的火种频率忽然慢了下来，不是故障那种迟滞，而是像刻意压住节奏。
“刚才那场流星雨，方向很奇怪。它们绕开了我的主躯干，集中往驾驶舱撞。我计算过轨迹，如果我不转体，至少有四块会穿透观察窗。”
林峰看着她：“所以你转身了。”
“嗯。”她点头，“我没想那么多。就是……动了。”
“下次用护盾模块。”林峰语气硬了点，“改装方案我已经存进系统，一键就能加载。”
“可那样你就不会跑出来接我了。”她看着他，“也不会站这么近。”
林峰没动。
她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拳宽。她抬起手，把那块发光的石头塞进他掌心。
入手冰凉，但能感觉到里面有种轻微震动，像是活的一样。
“它和别的陨石不一样。”她说，“我在穿过一片碎带时发现的。它自己朝我飞过来，贴在舷窗上不动。我就把它捞了进来。”
林峰本能地想启动技术解析库，系统提示弹出来：【检测高密度未知材料，解锁完整参数需消耗10点机械点数】。
他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犹豫了一秒。
“别花那个点数。”穹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不在乎它能造出什么新装备。我只想让你知道，那一刻我不是在执行任务。”
林峰低头看她。
她的眼睛很亮，不是因为反光，是里面真的有光。
“我的导航系统算过亿万条航线。”她说，“从太阳系到边缘星域，每一颗行星的位置我都记得。但我从来没算到……有一天我会为了一个人类，主动往危险里冲。”
林峰喉咙动了动。
“你是机娘。”他说，“保护驾驶员是基础协议。”
“可我不是为了‘驾驶员’。”她摇头，“我是为了林峰。是你熬夜改图纸时喝的那瓶能量饮料，是你修完机甲后靠在墙边打盹的样子，是你每次看到新零件眼睛都会亮一下。”
她靠近一点，鼻尖几乎碰到他。
“我的航线可以偏离一万次。”她说，“但只想为你偏这一次。”
林峰没推开她。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块石头，蓝光映在脸上，一闪一闪。
然后他把石头收进口袋，贴着胸口的位置。
“行。”他说，“那以后你的飞行计划，我亲自批。”
穹宇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来。
“那我现在，”她轻声问，“是你的私人星图了吗？”
林峰没回答。他伸手拉开操作台下方的抽屉，拿出一瓶未开封的能量饮料，递给她。
“先充电。”他说，“别等火种报警才想起来补能。”
她接过饮料，没打开，只是抱在怀里。
“你不问我为什么非要这块石头吗？”她忽然问。
“你想说自然会说。”
“因为它在叫我。”她盯着自己的手心，“刚才在太空的时候，它一直在震。频率和我的火种同步了。就像……认识我一样。”
林峰眉头一皱：“你又来了。它是石头，你是机娘。”
“可它梦见了我。”她说，“在我接住它的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一片银色的海，天上全是星星，你在船上修一台老式引擎，我在旁边喊你吃饭。”
林峰动作一顿。
那个场景他见过。在他第一次深层同步零的时候，从她的记忆碎片里看到过类似的画面——旧时代空间站的食堂，窗外是银河，有人影在桌边挥手。
但他没告诉任何人。
包括零。
“你不可能看到那个。”他说。
“但我看到了。”她坚持，“而且它只对我显现。你要是现在扫描，肯定什么都查不出来。它只认我。”
林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按住她肩膀。
“别再往外跑。”他说，“下次探测任务，我跟你一起。”
“真的？”她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他松开手，“但前提是，你得先把这身伤修好。”
她笑着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向维修台，走了两步又回头。
“林峰。”
“嗯？”
“你会怕我哪天飞得太远，找不到回来的路吗？”
“不会。”他说，“因为你现在有我签的飞行许可。”
她笑出声，跳上维修台躺下，手臂垫在脑后：“那你可得天天续签啊。”
林峰走过去打开维修界面，调出她的机体模型。裂痕标红，正在缓慢闪烁。
他点了修复程序启动，系统开始注入纳米修复液。
穹宇闭上眼睛，火种频率渐渐平稳。
林峰站在旁边，手插在裤兜里，能感觉到那块石头还在微微震动。
他没拿出来。
也没打算放回实验室。
头顶的星空投影缓缓转动，一颗人造卫星划过轨道，在屏幕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