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暴雨砸在老宅屋檐上，小明蜷缩在被窝里数着窗外的闪电。忽然一道惊雷劈在院子里，震得雕花木床都在摇晃。
奶奶！十二岁的男孩光着脚跑到隔壁屋，却见高老太正对着佛龛念念有词。烛光映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供桌上三柱香烧得只剩半截。
作孽啊...高老太突然抓起佛龛下的黄符往香炉里塞，火星子溅在手背上都浑然不觉。小明这才注意到奶奶供的观音像底座压着张发黑的符纸，密密麻麻画着朱砂符咒。
第二天村头就传开了，后山地震把高家老井震塌了半边。小明蹲在裂开的青石井栏旁，忽然看见井底闪着微光。他抻着脖子往下探，浑浊的井水里竟沉着个青铜铃铛。
别碰！高老太的龙头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这井里不干净。老人枯枝似的手死死攥住孙子衣领，小明看见奶奶腕间的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进井里。
村口老铁匠叼着烟斗过来看热闹：早年间这井口镶着八块镇煞碑，这里面镇的怕是那……”
闭嘴！高老太突然抄起扫帚赶人，佝偻的背影像只炸毛的老猫。
旁边又传来一群人的嘀咕：听说她家老爷当年纳妾的时候，她把祖宗牌位都给砸了”，“可不是么，听说那阿玉姑娘刚怀上，她家大奶奶就请了七个道士在后院作法……
当夜小明就做了个怪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五十年前的高老太，冲进满是血腥味的产房。接生婆抱着啼哭的男婴颤抖着说：姨太太生了...
把这孽种给我！梦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尖又利，染血的锦被下，阿玉惨白的手突然抓住他衣角。
他看见自己变成的高老太正死死的掐住阿玉的喉咙，刚刚生产过的阿玉很快就没有了挣扎的力气，慢慢断了气。穿八卦袍的老道立刻往尸体上贴符咒：取三滴婴儿血混入朱砂，保她永世不得超生！井口架着的桃木桩渗出血水，青铜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
小明惊醒时听见佛堂有动静，扒着门缝看见高老太跪在观音像前，供桌上摆着三碗生米，香炉里插着七根倒头香。
阿玉，五十年了...高老太的声音像生了锈的铜锣，当年把你害死是我不对，可谁让你生得出儿子！她突然掀开观音像底座，露出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戏服的女子抱着婴儿。
当夜雷雨交加，井底突然传来的一声，像是有人用头撞石头。佛堂里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和瓷器碎裂的声响，他冲进去时只见高老太瘫在碎瓷片里，脖子上缠着几缕湿漉漉的长发，手里的佛珠断裂一地，供桌上的观音像裂成两半，露出藏在底座下的黄符，此刻正被幽蓝的火焰吞噬。
她来了...阿玉来了...高老太浑浊的眼珠凸出来，枯瘦的手指向窗外。井口飘着个白衣女人，月光照出她脖颈上紫黑的勒痕。
还我命来！女鬼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当年你用我儿的血下咒，让他害痨病死！如今又要我孙儿认贼做奶奶，我要你血债血偿！
高老太突然举起桃木剑，剑柄的青铜铃铛叮当乱响：我能封你一次，就能...话音未落，井水暴涨漫过门槛，女鬼的头发缠住她脚踝。
房梁上垂下条浸水的白绫，精准地套住高老太脖颈。小明眼睁睁看着奶奶被吊上半空，那双裹过的小脚在空中乱蹬，就像五十年前那个雷雨夜。
井水退去时，小明在湿漉漉的井栏边捡到个褪色的长命锁，背面刻着慈母高氏赠。村西头隐隐传来《锁麟囊》的戏文声——正是阿玉生前最拿手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