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喧嚣退潮，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衬得这屋内愈发安静。精舍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斑驳的墙面上。
卓翼宸目光紧紧锁在吴辞脸上，情绪翻涌得厉害。有庆幸，有后怕，还有一丝被欺骗后的、带着委屈的恼怒。
“所以……”他开口，声音有些哑，“从一开始，你就是清醒的？”
“如果不这样，他们怎么会露出马脚？”吴辞回答得理所当然。
“为了引出幕后黑手？”
“是。”
“连白玖也被你骗了？”
“若是连他都骗不过，又怎么骗得过那些老狐狸？”
卓翼宸深吸一口气，那是他极力压抑情绪的征兆。
他想起自己守在她床边的那一天一夜。每一刻都是煎熬。他看着她苍白的脸，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还有那种随时可能失去她的恐惧。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她真的……他就陪她一起，黄泉碧落，都与她一起。
可现在，她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
吴辞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中微动，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你生气了？”
“没有。”卓翼宸硬邦邦地回答。
“你有。”吴辞笃定。
“是！我生气！我气你拿自己的安危做赌注！气你连我也瞒着！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怕？！”
卓翼宸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被欺瞒的愤怒和委屈。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吴辞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
“事急从权。当时那种情况，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才会露出破绽。”
“那你也可以告诉我！”卓翼宸眼里的控诉让吴辞有些招架不住，“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暗示……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不是信不过。”吴辞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语气郑重，“是因为太信得过。”
卓翼宸一愣，满腔的怒火被这句话生生截断，卡在半空。
“丞相和窦太医都是人精，稍微一点破绽都会让他们起疑。”吴辞解释，“只有当你真的以为我快死了，你的反应才会是最真实的。你的痛苦、你的愤怒、你的绝望……这些才是骗过他们的关键。”
只有最真实的痛苦，才能骗过最狡猾的狐狸。她需要他的“真情流露”来为这场戏画上最完美的一笔。
卓翼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他的痛苦，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这认知让他感到一丝荒谬，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是了解他的。正因为了解他对她的在意，所以才敢利用这份在意，去设下这个天衣无缝的局。
这算什么？利用吗？
不，不是。
卓翼宸看着吴辞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那里没有算计得逞的得意，只有对局势的把控和对他的……信任。
是的，信任。
她信任他会为了她而不顾一切，信任他的情感足够真挚浓烈，能经得起这样的“利用”，也信任他在得知真相后，能够理解她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