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太阳刚爬过村口的老槐树，就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招娣正在院子里帮李桂英择菜，耳朵尖，一下就听出是邮递员的车铃，蹦起来喊：“娘！是邮递员！说不定是磊子哥来信了！”
张兰正在屋里整理编好的小竹篮，听见这话，手里的竹篮“啪”地放在桌上，人已经冲了出去。她跑到院门口，果然看见邮递员骑着绿色的自行车，车后座的邮包里鼓鼓囊囊的。
“张同志，有我们家顾王磊的信吗？”张兰跑过去，声音都有些发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这些天她天天盼着王磊的信，夜里编竹篮时都忍不住想，磊子在学校吃得好不好，钢笔还够用吗。
邮递员在车后座翻了翻，掏出一个白色信封，上面写着“顾家村 顾招娣（转家人）收”，字迹挺拔有力，正是王磊的字。“给，你们家的信。”
张兰一把接过信封，指尖碰到信封上的字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捏着信封往回跑，信封边角被她攥得发皱，嘴里还喊着：“娘！清月嫂子！磊子哥来信了！”
李桂英放下手里的菜篮子，迎上来：“快拆开念念，看看磊子在学校怎么样了。”清月也擦了擦手走过来，眼里带着期待——王磊是家里的读书人，他的消息全家都惦记着。
张兰找了根小细棍，小心翼翼地挑开信封的封口，生怕把里面的信纸弄坏。信纸是学校发的作业纸，叠得整整齐齐，她展开时手都在抖，目光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字，越看眼睛越亮，最后忍不住念出声：
“爹、娘、嫂子、兰兰、招娣，见字如面。这次期末考试我考了年级第一名，学校还评了我‘三好学生’，发了五十元奖学金……”
“五十元？”李桂英一下子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么多？磊子这孩子，真是有出息！”她之前总担心王磊在学校缺钱花，省吃俭用的，现在得了这么多奖学金，心里的石头一下落了地。
张兰接着念，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兰兰，暑假我想带你去县城玩。县城南头有家糖葫芦摊，糖裹得厚，咬着脆甜；电影院最近还在上《地道战》，我带你去看电影；咱们还能去县城的书店，给你买本画画的本子……”
念到这里，张兰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赶紧用手背擦眼泪，可越擦越多——她从来没去过县城，更没看过电影，王磊居然还记得她喜欢画画，要给她买画画本。
“兰兰，怎么还哭了？”李桂英走过来，拍着她的背，自己眼里也闪着光，“这是好事啊！磊子心里记着你，以后肯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清月递过一块手帕，笑着说：“看把你激动的，快把信念完，看看磊子还有什么话。”
张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接着念：“家里的果树怎么样了？我听招娣说嫂子帮着种了优质苗，等暑假回去，我要去看看，咱们一起等着果树结果。学费你们别担心，奖学金够我用了，剩下的我还能攒着，给娘买块新布做衣裳……”
信还没念完，招娣就蹦着说：“磊子哥太好了！还想着给娘买布！兰兰姐，磊子哥要带你去县城看电影，你可得跟我说说电影里演啥！”
张兰破涕为笑，把信纸叠好，小心地放进信封里，贴身揣着，仿佛这样就能离王磊近一点。她摸了摸枕头下的小木盒，里面装着给王磊买的钢笔，心里甜滋滋的——磊子得了奖学金，又要带她去县城，她的礼物也算赶上了。
到了晚上，张兰找出自己最好的作业本，是用糙纸订的，纸页边缘有些毛糙，可她还是用橡皮擦了又擦，确保纸面干净。她点上煤油灯，把灯芯调亮些，拿出王磊之前给她的铅笔，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王磊哥：见信安好。恭喜你考了第一名，还得了奖学金，我真为你高兴……”她写得很慢，每个字都要描好几遍，生怕写歪了。写到给王磊准备礼物时，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笔尖顿了顿，才接着写：“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等你暑假回来给你，你肯定会喜欢的。”
她又想起屋后的果树，赶紧补充：“家里的果树长得很好，我每天放学都会去浇水、松土，嫂子说再过半年就能发芽了。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看果树，一起等它结果好不好？”
写完信，张兰又读了一遍，觉得哪里都好，就是字写得不够好看。她正琢磨着要不要重写，清月端着一碗水走进来：“写完了吗？我明天去镇上卖竹篮，顺便帮你寄出去。”
张兰赶紧把信递给清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嫂子，我字写得不好，你别笑话我。”
清月接过信，看了一眼，笑着说：“写得很工整，磊子看了肯定开心。对了，你跟王磊去县城玩，我让晏廷给你准备些钱，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用不用！”张兰赶紧摇头，手摆得像拨浪鼓，“王磊有奖学金，我编小竹篮也攒了些钱，够花了。家里还要给果树买肥料，钱得省着用。”她知道家里的难处，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再说能跟王磊去县城，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清月看着她懂事的样子，心里暖暖的，没再坚持，只是说：“那你自己多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让王磊给家里捎信。”
第二天，清月把信寄了出去。从那以后，张兰每天放学都要去果园转两圈。她蹲在果树旁，用手轻轻摸了摸翠绿的叶片，想象着暑假王磊回来的样子——王磊会笑着摸她的头，会跟她一起看果树，会带她去县城吃糖葫芦、看电影。
有时候李桂英也会来果园，看着张兰对着果树傻笑，忍不住打趣：“这孩子，魂都被县城勾走了。”
张兰脸一红，拉着李桂英的胳膊撒娇：“娘，我就是想磊子哥了。等他回来，咱们全家一起吃顿好的，庆祝他得奖学金。”
“好，都听你的。”李桂英笑着答应，眼里满是慈爱。她看着眼前绿油油的果树，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期待的张兰，心里琢磨着：等王磊暑假回来，就跟他说说他和兰兰的事，两个孩子互相惦记，日子肯定能过得红火。
夕阳西下时，张兰坐在田埂上，手里攥着王磊的信，看着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风一吹，果树的叶子“哗啦”响，像是在跟她一起盼着暑假。她摸了摸贴身的信封，又摸了摸枕头下的小木盒，嘴角忍不住上扬——暑假快点来吧，磊子哥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