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北风裹挟着湿冷的寒意席卷了整个校园。梧桐树最后几片枯叶在枝头顽强挣扎，图书馆的暖气开得很足，苏晚抱着热水袋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指尖冻得微微发红，正在逐字审阅《用户数据保护协议》的补充条款。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低垂，云层厚重得仿佛触手可及。这是典型的降雪前兆。苏晚搓了搓僵硬的手指，在算法透明度条款处做了个标记，正准备查阅相关资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陆辰野的消息简洁如常：「算法模块完成，需要法律校验」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一定还坐在实验室那台双显示器前，指尖在机械键盘上飞快敲击，眼镜片上反射着代码的幽光。收拾书包时，她特意把他前天忘在她这里的围巾也塞进包里，羊绒面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法学楼的走廊里，暖气和室外形成鲜明对比。苏晚抱着厚重的《合同法案例精选》正要转弯，差点与来人撞个满怀。
抱歉！陈默手忙脚乱地扶住即将滑落的书堆，最上面的几本《人工智能伦理导论》《数据正义的理论与实践》散落在地。
苏晚蹲下身帮他捡书，注意到这些专着都是最新版本，书页间夹满了彩色便签。你也对AI伦理感兴趣？她随口问道。
陈默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温和：毕竟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议题之一。听说你们的项目进展很快，已经完成核心算法了？
还在完善细节。苏晚回答得谨慎。她记得陆辰野说过，陈默的团队也在做类似的方向。
其实...陈默欲言又止，从书堆里抽出一本笔记，我最近在研究算法歧视的司法认定标准，有些观点或许我们可以交流...
他的话被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打断。陆辰野从楼梯口走来，自然地接过苏晚怀里的书，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一瞬：实验室等你。
这三个字说得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苏晚向陈默点头告别，跟着陆辰野离开时，还能感受到身后那道若有所思的视线。
实验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陆辰野的电脑屏幕上，新算法的可视化界面正在流畅运行，深蓝色的数据流如星河般流淌。
用户协议需要增加算法解释权的条款。苏晚指着代码中某个标注着黑盒模块的部分，特别是当算法决策影响到用户重大权益时。
陆辰野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对应的代码段：这里已经内置了决策日志记录。
但日志需要可读性。苏晚翻开《电子商务法》相关条款，普通用户看不懂代码，需要自然语言的解释。
他思考片刻，新建了一个文档：像这样？
苏晚俯身看去，发现他不仅列出了法律要求的具体条款，还标注了对应的技术实现方案。当她的发丝不经意扫过他的手臂时，他敲击键盘的节奏明显乱了一拍。
还要考虑不同法域的要求。她直起身，假装没注意到他泛红的耳尖，欧盟的GdpR、美国的ccpA、中国的个人信息保护法，对算法透明度的要求都不尽相同。
陆辰野打开一个新的代码分支：可以设计一个合规引擎，根据用户地理位置自动适配。
他们沉浸在工作讨论中，直到林浩猛地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寒气：下雪了！
窗外，细碎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飘落，这是今年的初雪。梧桐枝头很快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校园在暮色中变得朦胧。
王薇兴奋地跑到窗边拍照，镜头不经意间捕捉到实验室里的景象——陆辰野站在苏晚身后，正指着屏幕讲解什么，而苏晚微微仰头倾听，两人的身影在飘雪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和谐。
我们去吃火锅吧！林浩搓着手提议，庆祝项目第一阶段完成！正好讨论下期末展示的方案。
陆辰野看了眼苏晚：能吃辣吗？
不太能...
那就鸳鸯锅。他已经在收拾东西，学校后门那家，清汤锅底是用菌菇熬的。
这个细节让苏晚微微一怔。她记得自己只在一个月前随口提过一句不喜欢辣锅，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火锅店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与外面的雪景形成鲜明对比。红油在鸳鸯锅的一侧翻滚，蒸腾出辛辣的香气，另一侧的菌菇汤底则散发着醇厚的鲜香。
为项目干杯！林浩举起冰镇酸梅汤，四个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辰野自然地用公筷将肥牛卷放进清汤锅，等煮熟后又自然地夹到苏晚碗里。这个动作做得太流畅，连他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下周就要期末展示了，王薇忧心忡忡地搅动着碗里的蘸料，我听说评委名单里有陈默的导师张教授。
林浩顿时苦了脸：那不是完蛋了？陈默肯定会在背后使绊子。
陆辰野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油里涮了七上八下：展示重点调整一下。
突出合规性。苏晚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把算法透明度、数据保护这些作为核心亮点。
他们的目光在火锅蒸腾的雾气中交汇，不需要更多言语，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这一刻，苏晚恍惚又回到了辩论赛的舞台，他们依然是那个所向披靡的搭档。
离开火锅店时，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校园里的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林浩和王薇借口要去买奶茶先行离开。陆辰野和苏晚并肩走在雪地里，身后留下两串并排的脚印。雪花落在他的黑色羽绒服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下雪天最适合测试算法的极端情况。陆辰野忽然说，温度骤变对服务器运行状态的影响很有研究价值。
苏晚轻笑，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消散：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代码？
不是。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U盘。那是个银杏叶形状的金属U盘，在雪地的反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和她书签上的银杏叶如出一辙。
这是...
项目所有代码的备份。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苏晚心头一震，包括核心算法和设计文档。
苏晚接过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他的体温。为什么给我？她轻声问。这不仅仅是一个U盘，这是他们这学期所有的心血，是他最珍视的作品。
雪花落在他深色的外套上，很快消融。他看着她，眼神比飘落的雪花还要柔软：因为我相信，你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这句话比任何告白都更让人心动。苏晚握紧手中的U盘，感觉掌心微微发烫。
宿舍楼下的香樟树覆了一层白雪，在夜色中格外静谧。路灯的光线穿过枝桠，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期末展示后，陆辰野的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晰，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苏晚的心跳突然加快。她看见他发梢落着的雪花，忽然想起不知在哪里读过的话：初雪时许下的约定，一定会实现。
她轻声答应，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织，然后消散。
回到宿舍，苏晚将那个银杏U盘小心地收进抽屉最里层。窗外，雪还在下，整个世界都被纯净的白色覆盖。她打开电脑，U盘里除了代码，还有一个名为未来规划的文件夹，里面详细记录着下学期他们可以一起选的课程、可以一起参加的比赛、可以一起探索的方向。
这个冬天，似乎真的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而这场初雪，将成为他们故事里最纯净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