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陆行舟的意识沉浮于修复的洪流与复苏的记忆之间。
那个闷热阁楼的午后,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数次缠绵,直至夜深,他才背着行动不便的陆盈歌回到家。
然而,秘密终究没能藏过那个夏末。
他半夜从陆盈歌房里出来,在门口昏暗的灯光下,与面色铁青的父亲撞个正着。
那道目光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在他狼狈的身影上,将所有不堪的秘密照得雪亮。
次日清晨,父亲将一沓常青藤院校的申请资料放在他面前,语气平静:
“如果你还有精力折腾这些,不如把它用在正途上。”
“你的聪明,该用来翻过更高的山。”
那一刻他明白,这并非奖励,而是惩罚与规训。
他必须在爱情与那个被规划好的未来之间,做出选择。
高三下半学期伊始,常青藤名校的录取通知便如约而至。
父亲的动作快得反常,offer到手第二天,便动用关系加急办妥签证和体检。
几乎是所有手续完备后的第二天,就为他订好了直飞纽约的机票。
“明天的飞机。走吧,行舟。”父亲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陆家为你赌上了全部,包括我的尊严。别回头——别让我们,都成了笑话。”
父亲眼里的痛苦与决绝,他当时读不懂,只感到一阵被抛弃的冰冷。
那晚,他偷偷去找陆盈歌。
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他们像两只绝望的幼兽,用身体的温度彼此慰藉。
那是混乱、满是泪水和诅咒的结合。
与其说是欢愉,不如说是一场对全世界、包括对父亲权威的悲壮献祭。
“等我回来。”他吻着她的眼泪发誓。
而陆盈歌只是紧紧抱着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被太平洋的深渊吞噬。
他指尖关于她的记忆尚且滚烫,人却已置身于万米高空的冰冷之中。
那架隶属于美国联合航空的波音客机,正飞行在平流层,一切如常。
因昨夜的极度透支,他终于在引擎的嗡鸣中昏沉入睡。
飞行过半,越过某片公海上空时,一阵压抑的呜咽与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将他惊醒。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浑身冰凉:
两名手持陶瓷刀的黑人,一前一后,虎视眈眈,其中一人刀上还沾着血迹。
“我们不想杀人,只求财。”前面的光头黑人声音冰冷,
“但任何反抗,都会让所有人陪葬。”
后面的那名黑人,已拉上了通往经济舱的分隔帘。
过道另一侧,一名白人乘客蜷缩在地,脖颈处血肉模糊,鲜血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这时,前舱传来女空乘Sophie断断续续的声音:
“机……机长……我是Sophie……前舱洗手间的烟雾报警器响了……”
“门被卡住了,从外面打不开……里面有明显的烧焦味……”
“烟雾开始从门缝渗出来了……请求副驾驶出来协助处置!”
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类似塑料与化学物混合燃烧的味道,从前舱方向飘来。
劫机!他们在诈门!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他陡然清醒。
对父亲的怨恨、对陆盈歌的不舍、对自己被摆布命运的愤怒——
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就在那名光头黑人刚从他身旁走过,背对着他的刹那。
他自幼习武的身体如同潜伏的猎豹,从座椅上弹起。
一记倾尽全力的手刀,精准地劈在光头黑人颈侧。
光头黑人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软倒,痛苦地蜷缩在地。
“帮忙!按住他!”他用英文对吓呆的乘客吼道,自己则迅速捡起刀。
入手瞬间,异样感便从指尖传来——
刀柄与刀身的连接处,竟是诡异的缝隙与卡榫,这绝非普通陶瓷刀。
原来如此……连刀身都是拼接的。
鞋底夹带,登机组装……为了绕过安检,真是处心积虑!
他的行动和呼喊,如同火星溅入油库。
后面那名黑人见状,脸色一变,手持陶瓷刀怒吼着冲来。
他全力侧身,闪避那直奔腹部而来的狠辣直刺!
锋利的刀尖“嗤”地划开他的t恤,几乎是擦肤而过,带来一阵冰凉的死亡触感。
他惊出一身冷汗,左腿如铁鞭般顺势扫出,狠狠踢在黑人前冲的支撑腿膝窝。
那黑人猝不及防,下盘一软,前冲的势头顿时变成了向前踉跄。
他趁机抢上前去,手中的陶瓷刀就势一挥,在对方持刀的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
“啊——!”黑人吃痛,刀具脱手掉落,彻底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
“交给你们了!”话音未落,他已像一道离弦之箭直扑前舱。
他知道每延迟一秒,驾驶舱就多一分被攻破的危险。
身后传来乘客们怒吼着蜂拥而上的声音,以及那名黑人吃痛的闷哼与挣扎的响动。
紧接着,一记沉重的击打声后,所有的纠缠吵闹声戛然而止。
冲进前舱的刹那,他看到那扇厚重的驾驶舱门,“咔哒”一声打开!
“别开门!是劫机!”他用英文对驾驶舱方向嘶声吼道。
但,一切都晚了。
门刚向内开启一道缝隙,那个一直潜伏在门侧视野死角的寸头壮汉——
便如鬼魅般撞开门,闪身挤进了驾驶舱!
那寸头正是之前坐在他侧后方、令他感觉眼神过于冷峻的金发乘客。
几乎同时,那名控制着空乘的白人壮汉眼中凶光一闪。
手中的陶瓷刀在空乘脖颈间狠戾地一抹,随即将她如同沙袋般推向冲来的他。
内部电话从空乘手中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板上。
而另一名手臂刺着狰狞纹身的黑人刚从洗手间出来,见状立刻加入了战团。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组织严密的恐怖行动。
前舱,顷刻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角斗场。
他以一敌二,在狭窄的空间内闪转腾挪。
刚格开那纹身黑人的扑击,白人壮汉的刀锋已携着寒意刺到眼前!
他尽力闪避,但那锋利的陶瓷刀尖仍在他左臂上划开一道深口子。
鲜血当即涌出,顺着手臂流下,浸湿了他手腕上那颗温热的琉璃珠。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
那颗母亲留下的珠子上,竟有一缕幽蓝色的微光,顺着暗纹一闪而逝!
还来不及细想,那纹身黑人的攻击已至。
他堪堪躲过,随即反手一刀刺出,将其逼得踉跄后退。
趁此机会,他抓住白人壮汉被几名随后赶到的乘客拖住的破绽,刀锋悍然刺入其大腿。
白人壮汉惨叫着栽倒在地,手上的陶瓷刀被猛地夺下。
随即一记精准有力的重击便砸在其太阳穴上。
白人壮汉闷哼一声,当场瘫软不动。
眼见仅剩那名纹身黑人,他立即转身,强忍左臂疼痛,冲向搏斗声大作的驾驶舱。
将背后留给了乘客们去解决。
门内,副驾驶倒在血泊中,大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
机长右肩一片血红,正用未受伤的手臂死死抵住寸头持刀的手腕。
他的加入,立时打破了僵持。
没有丝毫犹豫,他手中的陶瓷刀直接刺向寸头暴露出的腰肋!
寸头为了躲避这致命一击,仓皇向后闪避,同时下意识抬起持刀的手臂格挡。
“嗤”的一声,刀锋已然在其前臂上划开一道深口,鲜血登时涌了出来!
剧痛让寸头发出一声闷哼,不得不松开机长。
机长不顾肩头的剧痛,趁机扑向操纵杆,试图稳住正发出刺耳警报、剧烈颠簸的飞机。
两人在倾斜的驾驶舱内扭打,两把陶瓷刀在狭小的空间里划出致命的寒光。
寸头见同伙已被制服,自己也受伤,无法在搏斗中取胜,眼中闪过玉石俱焚的疯狂。
“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
寸头嘶吼着,竟不再格挡,硬生生用肩胛骨挨了一刀。
借机合身向前一扑,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压在了飞机的操纵杆上!
他将手中的刀,连同他所有的愤怒与绝望,从寸头背后深深刺入。
然而,破坏已经造成。
飞机失控地一震,随即开始了一种无情的、自杀式的俯冲。
“不——!”机长的惊吼被飞机结构发出的恐怖呻吟淹没。
失重的巨力将他狠狠抛起,头部重重地撞在舱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零星物品从洞开的舱门外飞掠而过。
惊叫声、哭泣声与飞机的哀鸣交织在一起。
在这天地倾覆的旋转中,他瞥见了机长绝望的眼神。
以及前方风挡外,那片正以可怕速度扑面而来的、墨蓝色的太平洋。
温热的血液模糊了视线,世界在他眼前碎裂、旋转,然后陷入无边黑暗。
他最后的念头,是陆盈歌眼泪的温度。
原来,太平洋的深渊,真的能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