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意没有看他,将手机轻轻放在床头柜,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次回去过节,我爸妈……骗我去相亲了。”
她顿了顿,仿佛说出这个名字本身都需要力气,
“是许氏集团的二公子,真正的当地豪门。”
“刚从常春藤名校毕业回来的海归精英,人……”
“长得也很英俊。”
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疲惫和嘲讽,
“他们……满意极了。”
“催着我……多接触接触,好像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陆行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一痛,呼吸都窒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声音能发出来。
他有什么资格?
他凌晨对她犯下了那样的错事!
这沉重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可是……”丁意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穿透力的悲伤,直直看向陆行舟眼底深处,
“我拒绝了。”
陆行舟的瞳孔急剧收缩,震惊地看着她。
“我告诉我爸妈,”丁意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陆行舟的心上,激起惊涛骇浪,
“我心里……有人了。”
死寂的主卧里,落针可闻。
陆行舟喉咙发紧,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预感到了什么,一股冰冷的不安和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攫住了他。
“那个人……”丁意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结婚了。他是我最好闺蜜的丈夫。”
陆行舟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丁意,脸色瞬间煞白。
极致的震惊和随之汹涌而来的、更深沉的痛苦与自责轰然将他吞没,几乎站立不稳。
丁意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再次抬眸,迎上他震惊、痛苦、混乱的眼神。
她的眼神里没有怨怼,没有指责,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和飞蛾扑火般的执拗。
“学长,我知道昨晚……是个错误。一个……”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带着无法愈合的伤口被撕开的痛楚,
“由酒精和我自己长久痛苦催生的、无法挽回的错误。”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哽咽,
“我知道你爱月月,你们有婚姻,有家庭。”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它,从来没有!也……不敢想。”
“所以,请你……忘掉昨晚的一切。”
“就像我说的,什么都没发生。”
“你只是喝醉了,我照顾了你,然后……我崴了脚。”
她看着陆行舟,眼神带着恳求,
“也请你……忘掉我刚才说的话。”
“那只是……一个傻姑娘的痴心妄想。”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极其复杂,痛苦、卑微、挣扎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片沉寂。
“但是……如果你心里还有一点点……”
“因为昨晚而产生的负担……或者……”
她似乎难以启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或者有那么一丝丝……其他的感觉……”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坠入深渊的决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陆行舟,我不需要你负责。”
“我不需要名分。我不需要你离开月月。”
“我甚至……可以永远不见光。”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陆行舟震惊到失语的脸:
“我情愿……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一个只存在于黑暗里的影子。”
“在你需要的时候……”
“在你偶尔想起我的时候……存在那么一会儿。”
“这就是我唯一……”
“唯一能靠近你,又能不伤害月月的方式。”
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浓重的哭腔,泪水决堤般滚落,
“我知道这很下贱……很无耻……”
“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学长……我爱你……爱得……”
“连做第三者的资格都没有……”
“我只配……做你的影子……”
说完最后这句话,她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在死寂的主卧里低低回荡。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一个属地为外省的陌生号码疯狂闪烁,震动声如同催命符,撕扯着房间里的死寂。
丁意蜷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呜咽声戛然而止。
她没有转头去看,荒芜的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拙劣的纠缠。
只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摸索着抓住手机。
指尖轻轻一点,屏幕重归黑暗——拒接,拉黑,行云流水。
她扔开手机,仿佛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将脸更深地埋进阴影里。
破碎的呜咽比之前更压抑、更绝望。
陆行舟彻底僵在了原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看着眼前蜷缩在床上、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孩,想着她泣血般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告白——
她情愿放弃一切,只为了留在他身边?!
强烈的震撼、排山倒海的愧疚、难以言喻的心疼,还有一丝……
被这份沉重绝望的爱意击中的悸动,如同汹涌的浪潮,霎时将他彻底淹没。
他单膝重重跪在积了些许灰尘的光滑木地板上。
他伸出手,颤抖着,带着十二万分的迟疑和小心,想要触碰她颤抖的肩膀,
却又在即将碰到的刹那,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他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拒绝?呵斥她荒唐?
可在凌晨对她犯下兽行的,正是他自己!
接受?那他将永远背负着对两个女人的愧疚!
他有什么资格?!
“丁意……”他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心口挤出来的,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尽的迷茫,
“我……我……”
他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
望着她裹在睡裙里、布满伤痕的纤细身躯,又望向她正敷着冰袋的脚踝……
凌晨时分那些炽热的、混乱的触感再次涌上心头,与眼前她绝望卑微的告白交织在一起,
形成一种足以摧毁他所有理智和道德防线的巨大冲击。
他猛地伸出手,不再犹豫,借着半撑起身体的力量顺势坐在床沿,
一把将那个颤抖哭泣的女孩捞进怀里,紧紧、紧紧地锁在胸前。
丁意的身体陡然僵硬,哭声也戛然而止。
陆行舟的怀抱滚烫而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她的发间和颈窝。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声音哽咽,
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撕心裂肺的心疼,
“是我混蛋……是我毁了你……对不起……”
他没有说接受,也没有说拒绝。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抱着自己犯下的、无法弥补的罪孽,
也抱着这个为了他甘愿堕入黑暗、献祭自己全部光明的、傻得让人心碎的女孩。
窗外,雨后的阳光终于刺破云层,
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明亮的光带。
光带边缘,是紧紧相拥的两人,如同在绝望深渊中相互依偎的囚徒,
又像是在偷来的、短暂而禁忌的温暖中,汲取最后一丝生机的溺水者。
丁意僵硬的身体在他滚烫的怀抱和灼热的眼泪中,一点点软化下来。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那沉重而混乱的心跳,
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泪水无声地打湿了他的胸膛。
她知道,他没有承诺,也没有推开。
这个拥抱,或许是他此刻唯一能给出的、混乱而痛苦的回应。
这偷来的、带着罪恶和泪水的温暖,像毒药,也像蜜糖。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沦在这短暂的、黑暗的港湾里。
至少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关系复杂的“学妹”,不再是江揽月最好的“闺蜜”,
她只是丁意,一个……
终于可以短暂地、依偎在自己深爱男人怀里的……
影子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