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
秦王府,西侧一处不起眼的偏厅。
这里四周的窗户都被厚厚的棉布遮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也透不出去。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翻墙而入,落地无声。
来人正是西安锦衣卫千户陆青。他一身粗布麻衣,戴着斗笠,但腰间那微微鼓起的绣春刀,暴露了他那凛冽的杀气。
偏厅内,一扇屏风将空间隔开。
“让陆千户深夜来见,多有得罪了。”屏风后,传来了观音奴略显疲惫却依旧威严的声音。
陆青没有行大礼,只是微微躬身,手按刀柄,沉声道:“太妃娘娘深夜相召,若是为了私事,锦衣卫恐怕不便插手。”
“若是私事,本宫也不会找你了。”
观音奴深吸一口气,语出惊人:“陆青,就在一个时辰前,有个叫巴图的蒙古探子,来过这间屋子。”
“巴图?”
陆青眉头微皱,他在脑海中快速搜索了一番,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显然不是什么在此地挂了号的熟面孔。
但下一刻,他的神色骤然凝重起来,看向屏风后那道身影的目光也变得深邃无比。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
屏风后面这位主儿,可是曾经的大元郡主,王保保的亲妹妹!她深夜召见自己,开口就是“蒙古探子”来过王府,这其中的意味太深了。太妃不仅没有隐瞒,反而主动告知,说明这事儿已经大到了连她都感到恐惧的地步。
“他在哪?”陆青沉声问道,手已按在刀柄之上,杀气隐现。
“走了。”观音奴冷冷道。
“走了?”陆青眉头紧锁,语气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急与不解,“太妃娘娘,既然那是蒙古探子,入了这秦王府,犹如瓮中之鳖,您为何不令护卫将其拿下?若是让他将秦藩的虚实探了去,这罪责……”
“拿下?”观音奴苦笑一声,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无奈,“本宫若是敢动他,也就不用深夜请你来了。那是个疯子,他若是活不成,就要拉着整个秦王府陪葬。”
隔着屏风,观音奴将巴图如何以自曝相逼,以及索要秦藩兵力布防图和粮草实数的通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陆青听得冷汗直流。
这巴图是个亡命徒啊!
如果真让他得逞,拿到了布防图,西北边防将永无宁日;如果真让他自爆,把秦王太妃通敌的脏水泼下来,整个秦王府都要地震,甚至会引发西北局势的动荡。
“太妃娘娘。”陆青平复了一下心绪,语气凝重,“您既然告诉卑职这些,想必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本宫虽然出身蒙古,但如今是大明的太妃,我儿子是大明的秦王。”
观音奴的声音透着一股决绝,“现在的北元,已经是日薄西山,本宫不想跟着他们一起死。巴图想拿我们母子的命去换他的前程,那是做梦!”
“但这件事情太大,巴图在西安潜伏已久,若是贸然抓捕,本宫怕他狗急跳墙,更怕他在城外还有接应,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观音奴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恳求和敬畏:
“所以,本宫请陆千户来,只有一件事。”
“立刻八百里加急,将此事呈报给京城的陛下!请陛下定夺!”
“这布防图是给还是不给?这巴图是杀还是留?本宫愿意配合朝廷,哪怕是当这个诱饵,只要能保住我儿子的王位,保住我们母子的性命,本宫万死不辞!”
屏风后,观音奴深深一拜。
这是一份投名状。
陆青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抓一个巴图那么简单了。
太妃反水,主动充当诱饵,这是一个将计就计、重创北元在西北情报网,甚至诱捕更多大鱼的绝佳机会!
“太妃娘娘深明大义,卑职佩服。”
陆青对着屏风深深一拜,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恭敬,“请娘娘放心,卑职这就去安排。在陛下的旨意到达之前,还请娘娘一切如常,稳住巴图,切不可露出破绽。告诉他,布防图您正在想办法弄。”
“本宫省得。”观音奴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陆千户。大明的江山,还有我们母子的性命,就都在你的马蹄之下了。”
“卑职告退!”
陆青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偏厅。
出了秦王府,夜风一吹,陆青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
他没有回千户所,而是直接冲向了城内最隐秘的一处锦衣卫据点。
“来人!”
一进门,陆青就低吼道,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亢奋。
“备马!八百里加急!”
陆青迅速提起笔,在一张特制的信纸上飞快地写下了观音奴的口供、巴图的藏匿线索以及自己的分析。
随后,他从腰间解下那代表着最高紧急军情的红色令箭,重重地拍在桌上。
“告诉路上的驿站,跑死马不可惜,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给我往前跑!”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一定要把这份情报送到陛下手中的御案上!这可是关乎西北安危的惊天大案!”
“是!”
一名精壮的锦衣卫死士面色凝重地接过密函和令箭,用油纸层层包裹,贴身绑好,随后转身冲入夜色,翻身上马。
“驾!”
清脆的马鞭声划破了西安古城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