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片冰冷窒息的地下囚室抽身出来,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是透心的凉。谢凛拉着沈栀,一步一步退出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股子陈年的血腥气和压抑感。
他们没敢在门口多待,回到主宅相对亮堂、也似乎“干净”些的客厅。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窗外只有影影绰绰的树枝在风里晃。屋里没开灯,手机的光成了唯一的照明。
沈栀还紧紧抓着谢凛的胳膊,指尖冰凉。刚才在地下的经历太让人难受了,那种和胎记共鸣的痛苦,还有墙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抓痕血迹,像刀子一样刻在脑子里。
谢凛找了个地方让她坐下,自己也在她身边蹲下,借着手机光看她的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
“还很难受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
沈栀摇摇头,声音有点沙哑:“不是,就是……心里堵得慌。”她深吸一口气,“那些血迹,那些刻痕……是不是阿柔留下的?”
谢凛没立刻回答。他从衣兜里拿出那个古老的木盒,放在两人中间的地板上。木盒里躺着那些薄脆的日记碎片,边缘都已经卷曲了。
“我们再看看这个。”他说。
手机光束聚在碎片上。沈栀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好奇和探究心压过了恐惧。她知道,解开谜团的钥匙,就在这些模糊的字里行间。
谢凛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碎片,上面的字迹很淡,有些地方已经模糊得认不清了。沈栀也凑过去,两人脑袋挨得很近。手机的光洒在他们的脸上,映出两双专注又带着担忧的眼睛。
“看这里……”谢凛指着一个地方,“‘它’……‘被锁住’……‘强大的’……‘带来灾祸’……”他一边辨认一边低声念出来,“果然,她一直在说镇压‘它’的事。”
沈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些字迹在她眼里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无声的控诉。她能感觉到,每当读到关于“它”的描述,后背的蝴蝶胎记就像有小虫子在爬,痒痒的,又带着一丝刺痛。
“‘它’……到底是什么?”沈栀轻声问,这个问题像块石头压在心底。
谢凛皱着眉,思索着。他结合了日记里那些含糊其辞的形容,以及他们在地下看到的一切——那些囚室一样的隔间,墙上复杂的符文,还有那些痛苦挣扎留下的痕迹。
“日记里说‘它’是‘被选中的’,但更像是被强行拉来的……跟她一起被困在这里。”谢凛说,指尖轻轻敲着木盒边缘,“那些符文不是为了锁住人,是为了镇压某种非人的存在。”
他顿了顿,看着沈栀,眼神复杂。“阿柔……很可能不是自愿来的。她是作为献祭者,或者说,‘容器’,来辅助镇压这个‘它’的。用她鲜活的生命和血脉,将‘它’锁在这个地方。”
沈栀心里一沉。阿柔,那个在日记里写着细腻心情的女孩,竟然是这样一个悲惨的角色。被当成工具,被锁在冰冷黑暗的地下,与一个可怕的存在同困百年。
“活祭品……”她喃喃自语,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宅子,这份诅咒,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的蝴蝶胎记。它还在隐隐作痛,那种冰冷和灼热的交替感似乎更频繁了。这种感觉,和阿柔日记里提到与“它”共处时的描述,惊人地相似。
“那……我的胎记,我的血脉……”沈栀声音有些颤抖,“是不是因为我跟阿柔有一样的血脉,所以才……”
谢凛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真的很冰,让他心疼。“对。”他没有隐瞒,“我怀疑,你的血脉继承了阿柔的某种特质,这种特质让她能镇压‘它’,也让你被诅咒选中。”
> “她是被选中的人,用血肉铸成牢笼,将恶魔锁在人间。”
沈栀脑海里闪过之前嫁衣女鬼出现时听到的那句话。当时听不太懂,现在结合日记和谢凛的分析,一切都变得清晰而残酷。阿柔就是那个“铸成牢笼”的人。而她,沈栀,继承了这个牢笼的“钥匙”或者说“引子”。
“那地下那些血迹……”沈栀说不下去了。她能想象得到,阿柔在被镇压的过程中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怎样的绝望。那些抓痕,那些血迹,是她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挣扎吗?
谢凛感受到她的痛苦,将她轻轻揽入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像一座小小的避风港,暂时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残酷。沈栀将脸埋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感觉没那么害怕了。
“阿柔……好可怜……”她哽咽着说。
“是。”谢凛轻声应道,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但她的牺牲,可能也阻止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他这句话里,藏着对“它”本质的更多猜测。能让一个家族用活祭的方式去镇压的存在,绝不可能是普通的东西。是某种古老的邪灵?还是某种能量场?他虽然冷静分析,心里却涌起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对手太强大,历史太久远。
他们安静地靠了一会儿。客厅里只有他们轻微的呼吸声,和外面树枝刮蹭墙壁的声音。
过了一阵,沈栀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那……我们该怎么办?解除诅咒,是不是就是要让‘它’彻底消失?”
谢凛看着她,赞赏她的勇气。在得知自己与这一切有着如此深的联系后,她没有崩溃,没有逃避,而是直面问题。
“我还在研究。”谢凛再次拿起一片日记碎片,眯着眼睛辨认上面模糊的字迹。这些碎片太少了,信息也不连贯,就像在黑暗里摸索。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处。那段话似乎比其他部分更清晰一点。
“‘……它惧怕……那光……’‘……唯有……能压制……’‘……不是血……是……’……”他断断续续地念着,眉头越皱越紧。
沈栀也凑过去看。那些字迹组合在一起,模模糊糊地指向某种东西。
“惧怕光?”沈栀疑惑,“什么光?阳光吗?”
谢凛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最简单的答案。“不像……日记里用了‘那光’,带着一种特定的语气。而且,如果只是怕光,阿柔没必要被锁在地下。”
他反复看着那几个字:“唯有……能压制……”后面紧跟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不是血……是……”
“不是血?”沈栀一愣。之前的线索都指向血脉是关键,阿柔的血脉能镇压“它”,她的血脉也因此被诅咒。难道,解除诅咒的关键不是血?
谢凛沉思着,脑子里迅速串联起所有线索。阿柔的日记,地下囚室的符文,沈栀的胎记反应,他自己的特殊血脉,以及,他们之间越来越深厚的情感。
“如果不是血……”谢凛低语,看向沈栀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他想到阿柔在日记里对那个“他”的依恋和思念。想到他们两人在古宅里,在一次次危险和恐惧中,对彼此产生的依赖和守护。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沈栀后背胎记的位置,隔着衣服。沈栀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日记里提到‘它’似乎对某种特定的东西或力量非常忌惮,这是镇压的关键。”谢凛将日记碎片收回木盒,合上。他抬头看向沈栀,手机的光正好照亮了他一半的侧脸,眼神深邃得像夜空。
“也许,解除诅咒的关键,跟我们想的不一样。”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意味,“也许,它惧怕的不是某种物质的力量,而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沈栀已经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那种猜测。不是血。不是符文。不是物理的镇压。而是……
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种阿柔日记里反复提到,却被世人忽视的力量。
他们的目光在黑暗中交汇。古宅外,夜风更紧了,树枝拍打着窗户,像鬼影在晃动。地下深处,那片冰冷的囚室里,那些刻痕和血迹仿佛还在无声地低语。而在这间客厅里,两个年轻人,凭借着几片残破的日记,和一种越来越强烈的羁绊,开始触摸到百年前那个恐怖秘密的核心。
一个关于血脉、镇压,以及,某种足以对抗“它”的可怕力量的秘密。这种力量,不是来自血,又会是什么?
谢凛看着沈栀因为恐惧和猜测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底的保护欲达到了顶峰。无论“它”是什么,无论解咒需要什么,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沈栀也看向谢凛,从他坚定的眼神中汲取力量。她知道,无论前路多危险,他都会在她身边。
而阿柔日记里提到的那段模糊的话,“……不是血……是……”,像一个火苗,点燃了他们心中新的方向。不是血,那会是什么?这个问题在他们脑子里盘旋,驱散了一部分恐惧,带来了新的希望,也带来了新的、未知的风险。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讨论“它”惧怕什么的时候,古宅深处,那股被镇压的力量,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恼怒的嗡鸣。那些镇压符文,在黑暗中,正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一点点地变淡。
危机,正伴随着真相的揭开,悄无声息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