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立梅拖着疲惫的双腿，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碗热汤面。
刚推开走廊的门，就看见王长禄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刚才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郭立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看着王长禄，她有一种错觉，说完这句话，他们又要一起去开荒了。
拖拉机的轰鸣声，响在无边的旷野上，鱼鳞状的黑土地，在不断的延伸。
那样的情景还会再有吗？
郭立梅知道，风华给她的选择题，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男人可以不要，但儿子不能不要。
没有父亲的儿子，更不能不要。
自己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怎么可能不要他呢？
可这样的话，要怎么和王长禄说？
也许根本不用说，王长禄什么都明白。
“来，给我吧！”
王长禄轻柔的从郭立梅的手里，接过热汤面，用一只手端着，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进了屋。
风华只是扫了一眼紧握在一起的手，却难得的一句话没说。
“你妈给你买了你爱吃的酸菜肉丝面，趁热吃吧！”
王长禄根本没看，也没问，就知道郭立梅买的一定是酸菜肉丝面。
她的三个儿子，喜欢什么，郭立梅常叨咕，王长禄都认真的记在心里。
他想对她的孩子们好一点。
可现在什么都用不着了。
王长禄把面碗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桌上：“吃完就放在这吧，你妈也饿了，我领她出去吃饭！”
说完不等风华回答，兀自拉着郭立梅的手，出了病房。
两个人在大街上，一直往前走，路边的小饭馆一个一个的过去，王长禄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直走到长街的尽头……
王长禄转过身，望着郭立梅，声音轻的像一阵风就能吹散：“走过头了！”
“没事，再走回去吧！”
泪水模糊了郭立梅的双眼，可眼前的人，她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他温柔的眉眼，温热的唇，早就深深的印在她的心里。
“你都听见了？”
郭立梅就算再傻，也能猜出王长禄听到了风华的话。
她拉着他的手，哭倒在他的肩膀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没有选择！”
郭立梅哽咽的一个劲打嗝，王长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她：“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怪我吗？王长禄，人有下辈子吗？有下辈子，我只要你，连儿女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王长禄不停的给她擦眼泪，新的又不断涌出来，怎么都擦不完。
“立梅，你就不要回去了，把风杨和风帆都转回来上学吧！”
“你身边有母亲和弟弟，我也放心一点。”
“家里你就不用管了，别看咱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不会不管你的，咱们现在一共有六十垧地，都有你的功劳！”
“咱俩一人一半，到秋天卖完粮食，我会把钱汇到你存折上！”
“有难事告诉我，我能办到的一定办，不能办的想办法也会给你办，立梅，你永远都不会无依无靠！”
“咱们只是不在一起了，别的都不变！”
“不不，我不要你这样，你找一个吧 ，找一个踏踏实实，对你好的，没有孩子拖累的，能给你生孩子的！”
“你找一个，找一个我才能安心，你答应我好不好？”
郭立梅每说出一句，心就绞痛一下！
王长禄点头，泪珠顺着他点头的频率落下，他哑声道：“好，都听你的！”
郭立梅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你不骗我！”
“不骗！”
郭立梅扑在王长禄怀里痛哭，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郭立梅全都不在意。
“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郭立梅拉着王长禄的双手摇头：“我想吃你蒸的大发糕！”
“好，明天家慧会来换咱们，回去我给你蒸！”
剩下的话，王长禄没忍心说出来，明天他就要回去了，也许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唯一的关联 ，可能就是那张存折了。
等王长禄的事情了断以后，杨秀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女儿再次回到那个伤心之地的。
两个人顺着长街又走了回来，路边的小饭馆虽多，还是没有心情迈进去。
只剩下一点面条汤的碗，放在小桌子上。
风华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王长禄和郭立梅都没有心情去深究他到底睡没睡着。
下午三点多，赵家慧开着四轮车头来了。
“今天晚上我在这，你们回去休息一宿吧！”
王长禄没有客气，他答应给郭立梅蒸发糕，今天一定要回去。
明天再陪她一天，后天就回去了，这也是他和风华要求的时间。
说话是不能不算数的！
赵家慧只是觉得王长禄和郭立梅的表情怪怪的。
知道是风华的问题。
赵家慧并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非分不可的地步。
她还乐观的以为，肯定会有转机。
风华已经住院三天了，杨秀芝一次都没来看望过他。
足以说明，她对这个从小宠爱的外孙，彻底失望了。
郭立梅走到病房门口，忍不住回过头，目光落在风华的脸上，她多希望，儿子能在一瞬间改变主意。
可风华接触到母亲的目光以后，迅速扭过头，故意和赵家慧说话去了。
郭立梅心如死灰。
王长禄开着四轮车头，郭立梅坐在旁边的机翅膀上，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谁都不想打破这为时不多的宁静。
几天没见，杨秀芝好像憔悴了很多，脸上没什么血色，一头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似乎怎么都捋不顺。
她半倚在墙上，后背垫了一个枕头，胸口以下，盖了件小被子。
“回来了！”
看见郭立梅和王长禄进来，眼神在两个人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眼底泪光一闪而过，什么都不用问，从两人脸上的表情，她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结果。
杨秀芝连一句风华的事情都没有打听。
郭立梅知道母亲的脾气，她是伤心至极，恐怕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和风华说一句话了。
母亲是个倔强的人。
从小宠爱的外孙，虽然心里惦记的要命，她还是强迫自己不问，不打听！
郭立梅也想自己像母亲这样，可惜，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丁香，咱家有苞米面吗？”
丁香不清楚，姐姐为啥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但还是急忙回答：“有，姐你要苞米面干啥？”
郭立梅垂下头，掩去眼底的泪光：“我想吃王长禄蒸的发糕了！”
丁香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看向郭立新，发现郭立新也正一脸疑惑的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