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是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为陈卷的“无用”和“罪责”提供了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天魔在经过多次试探和佯攻后,终于抓住了天庭防御体系因僵化而暴露出的一个致命薄弱环节。它们以一小股精锐为诱饵,吸引了天庭主力部队和总务司的大部分注意力,而其真正的主力,却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绕过了防线,直扑天庭外围一颗名为“荧惑”的重要辅星。
荧惑星,不仅是拱卫天庭的门户,更连接着数条重要的灵脉支流,战略地位至关重要。然而,正是因为其“重要”,在总务司的调配下,其守军大部分被抽调到其他“更关键”的战场,导致自身防御空虚。
当李靖接到荧惑星遇袭的紧急军情时,已然来不及回援。守护荧惑星的将士虽然拼死抵抗,但在绝对优势的天魔主力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一场短暂而惨烈的战斗后,荧惑星防线全面崩溃,守军几乎全军覆没,镇守此地的荧惑星君本人亦身受重伤,仙体濒临崩溃,仅以身免。
消息传回天庭,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将原本就压抑恐慌的气氛点燃到了极致!荧惑星失守,意味着天魔的兵锋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天庭的外围,战火第一次烧到了家门口!仙官们人人自危,仿佛能看到那无形的魔影即将冲破最后的屏障。
积累已久的怒火、恐惧、以及对现状的极度不满,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宣泄口。所有的矛头,在玉帝和总务司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齐刷刷地指向了那个早已被孤立、被标记的“罪人”——陈卷。
凌霄宝殿,从未像今日这般“万众一心”。弹劾陈卷的奏章如同雪崩般堆满了玉帝的御案,言辞之激烈,指控之严重,堪称空前。
“陛下!陈卷无能,累死三军!荧惑之失,皆因其分析不力,方略错误所致!此獠不除,天理难容!”
“其心可诛!名为协理,实为天魔内应!若非如此,何以我一举一动,皆被天魔所趁?必是此贼泄露军机!”
“请陛下明正典刑,立斩陈卷于南天门!以其头颅祭奠荧惑星战死将士之亡魂!以安军心,以谢天下!”
“杀陈卷!正国法!”
殿内,旧神将领们怒发冲冠,文官仙卿们义愤填膺,甚至连一些平日里的老好人,此刻也加入了声讨的行列。没有人再去探究荧惑星防守空虚的真正原因,没有人再去思考体制的僵化弊端,所有的失败、所有的伤亡、所有的恐惧,都需要一个具体的、可见的承担者。而陈卷,这个早已失去一切庇护、象征着过去失败管理体系的“余孽”,无疑是最完美的人选。
没有人为他辩护一句。雷部所在的方位,云芷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愤怒与无力。她知道陈卷是无辜的,至少在此事上是无辜的,但她微弱的声音,在这滔天的声浪中,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躺平仙尊不知隐匿于何处,并未出现在这审判的现场。
玉帝高踞于九龙宝座之上,冷漠地俯视着下方这“群情激愤”的场面,如同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时机已然成熟,民意(至少是表现出来的民意)已然沸腾,是时候落下这最后一子了。
“肃静。”玉帝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整个凌霄宝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仙官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玉帝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光芒,穿透虚空,落在了殿角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
“陈卷。”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朕念你飞升不易,曾予你权柄,望你革新除弊。然你急功近利,所行新政,弊端丛生,怨声载道。朕给你戴罪立功之机,望你洗心革面,助天庭抵御外侮。”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如同九天寒冰:“然!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敷衍塞责,举措失当!更纵容(此处微妙地用了‘纵容’而非‘导致’)数据造假,欺上瞒下,致使政务混乱,根基动摇!而今,更因你分析不力,方略错误,致使前线将士伤亡惨重,荧惑失守,天魔兵临城下,动摇天庭根本!”
每一句指控,都如同一柄重锤,敲打在殿中每一个仙官的心上,也敲打在陈卷早已麻木的神经上。
“尔之罪,罄竹难书!罪无可赦!”玉帝最终宣判,声音如同最终的丧钟,“着,剥去其一切仙职、爵禄,废去仙骨,打入九幽之底,永世不得超生!”
“废去仙骨!打入九幽!”
这八个字,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席卷了整个大殿。许多仙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废去仙骨,意味着亿万载苦修毁于一旦,从云端跌落尘埃,比凡人更加不如;打入九幽之底,那是连光线和希望都无法存在的绝对死寂之地,永世沉沦,比形神俱灭更加残酷!
这是对一名仙人最严厉、最彻底的惩罚!
殿内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更加热烈的“陛下圣明!”、“吾皇万岁!”的颂扬之声。仿佛陈卷的彻底毁灭,就能洗刷所有的失败,带来崭新的希望。
陈卷自始至终,平静地跪在地上,听着那决定自己命运的宣判,脸上无喜无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在宣判词毕后,他深深地叩首下去,以额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罪臣……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没有哀求,只有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认命。他知道,这就是他作为“工具”和“替罪羊”的最终,也是早已注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