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赫兰瑾忽然出声。
他将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用力搓了搓,然后伸出手轻轻捧着东方毓的脸颊,将他的视线转向另一个方向。
“这边才是北境的方向,你刚才看的那边是南境。”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略显陈旧的羊皮纸,塞到东方毓手里。
“给,这是详细地图。上面标注了主要官道和小路,还有水源补给点。”
他看着东方毓那依旧带着点茫然的眼神,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估计你也看不太懂。算了,我驿馆那辆马车你也一并驾走吧,虽然比不上端木熙那家伙的座驾豪华舒适,但我在车厢木板里夹了一层防固铁,出门在外,防防流矢暗箭还是有点用处的。”
“谢谢。”东方毓握紧地图和小瓶,这句道谢说得由衷而郑重。
他明白,赫兰瑾此刻的帮助,无关任务,纯粹是出于一份同乡之谊,或许还有一丝的歉意。
当绿漓得知自家世子竟要独自前往那危险重重的北境,而且还不打算带上她时,差点急得哭出来。
“世子!那北境现在又是瘟疫又是动荡的,您怎么能一个人去?至少让奴婢跟着,也好照顾您的起居啊!”她扯着东方毓的衣袖,眼圈通红。
东方毓耐心安抚:“绿漓,此去路途遥远,且情况未明,你跟去太危险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
绿漓知道世子一旦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最终只能咬着唇,将所有担忧和无奈化作行动,几乎是想搬空了将军府为他收拾出了满满一马车的行李。
从御寒的厚实衣物到足以支撑数日的干粮清水,再到各种常用的伤药、驱寒药,甚至还有一套小巧精致的茶具和几本他常看的画本,生怕他在外有一丝一毫不适。
东方毓看着这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无处下脚的马车,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涌起一股暖流。
这份细致周到的关怀,让他倍感温暖。
他最终只决定带着尸兄同行,考虑到僵尸极度惧怕阳光,东方毓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能将全身笼罩起来的宽大黑袍。
以及一个特制只露出眼睛的厚实口罩和兜帽,确保阳光不会直接照射到它的皮肤。
一切准备就绪,东方毓挥别了泪眼婆娑的绿漓和前来送行的赫兰瑾。
驾着那辆看似普通却内藏玄机的马车,踏上了前往北境的漫漫长路。
马车驶出皇城,将繁华与安宁渐渐抛在身后。
东方毓对照着那份对他来说确实有些艰涩的地图,努力辨认着方向。
而裹得严严实实的尸兄,则安静地蜷缩在车厢角落。
偶尔因为马车的颠簸而发出几声含糊不明的“嗬嗬”声,成为了这孤寂旅途中,一个奇特却令人安心的陪伴。
马车驶出皇城,沿着官道向北而行。
两旁的景色逐渐从繁华城镇转变为萧瑟的旷野,树木凋零田地荒芜,残存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好在气温回升,道路不再泥泞难行,马车得以保持不错的速度。
只是途中并非一帆风顺。
偶尔在沿途的荒村野店歇脚时,会遇到一些因战乱或饥寒而死去、怨气不散试图作祟的孤魂野鬼。
每当此时,东方毓便会悄然出手,用符箓镇压或用咒法超度,将其一一净化,也算是为这混乱的世道略尽绵力。
更让人心酸的是,沿途经过一些破败的村落时,总能看到许多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老人和孩子。
他们蜷缩在残垣断壁间,眼中只剩下麻木与求生本能。
每当东方毓心生不忍,想要拿出车上的干粮救济时,总是会被尸兄默默地拦住。
它虽不能言,但那坚定摇头的姿态和偶尔发出的低沉嗬嗬声,都在清晰地表达一个意思:
按照你这样毫无节制地救济下去,还没等到达北境,你自己就得先饿死在半路上了。
东方毓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狠下心,在那些渴望的目光中催动马车快速离开,心中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这一日,马车行至一处较为偏僻的山道,突然从两旁林中蹿出七八个手持锈蚀刀斧、面露凶光的匪徒,意图拦路抢劫。
不等东方毓有所动作,一直安静跟在车旁的尸兄猛地动了!
它身形快如鬼魅,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如同一道阴影,直接冲入匪徒之中。
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和惊恐的惨叫,那些匪徒甚至没看清来者是何物,便已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东方毓趴在车窗上,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尸兄干脆利落地解决完麻烦,然后默默走回马车旁,重新变回那个沉默的守护者。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果真带上你是最明智的决定。”
马车继续前行,载着希望与坚定的心,一路向北,朝着那片被瘟疫与苦难笼罩的土地,疾驰而去。
日夜兼程越往北行,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融雪后的泥泞道路上,偶尔可见倒毙的牲畜乃至无人收殓的尸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昔日还算繁华的边境小镇,如今十室九空,仅存的居民也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透着一股死寂。
东方毓心中焦急,不断催促着马车前行。根据地图和沿途打听,他终于抵达了端木熙所在的临时驻军营地。
营地设在一片地势稍高的背风处,简陋的营寨外围设置了简陋的隔离带,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草药和石灰混合的刺鼻气味。
进出的人员皆用布巾蒙住口鼻,神情凝重,步履匆匆,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片压抑而忙碌的氛围中。
东方毓的马车在营寨门口被守卫拦住。他刚表明身份,还不等守卫通传,就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从营地中央最大的那个营帐中掀帘而出。
正是端木熙。
他未着铠甲,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嘴唇也有些干裂。
他正侧头对身旁的副将吩咐着什么,声音沙哑却依旧条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