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老奶奶的讲述,林小满在桂花树下站了很久。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桂花树的影子依偎在一起,细碎的桂花落在她的发间、肩头,淡香里裹着几分酸涩,像是阿阮藏了二十年的眼泪,轻轻落在人间。
她终于拼凑出阿阮完整的过往——那个温柔爱笑的姑娘,曾抱着满心欢喜栽下桂花树,等着心上人退伍归来,共赴一场桂花下的婚约;可一场突如其来的离别,打碎了所有期许,她守着一棵桂花树,一份未完成的约定,耗尽了余生,最后带着无尽的思念离去。而遇见她,陪着她长大,竟成了阿阮漫长绝望的等待里,唯一的光亮与救赎。
回到小屋时,天已经擦黑了。林小满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拿出那个夹着阿阮纸条的笔记本,又翻出下午和老奶奶聊天时记下的碎片——苏阮的心上人是当兵的,牺牲在任务中,还有一封未寄出去的信,被交给了小伙子的家人。
她握着笔,在笔记本的空白页写下“苏阮&他的兵”,指尖微微发颤。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想去找到那封未寄出去的信,想去看看阿阮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到底写下了哪些未说出口的思念,想去替阿阮,看看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的人,是否也被人好好铭记着。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时隔二十年,物是人非,那个小伙子的家人或许早已搬离原地,那封信,或许早已被时光尘封,甚至早已消失不见。她怕自己徒劳一场,更怕找到信后,会触碰到阿阮更深的伤痛,会让那份好不容易沉淀的温柔,又泛起涟漪。
就在她心神不宁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风声,伴随着淡淡的桂香,飘进房间里。书桌一角的玻璃罐,忽然微微晃动了一下,罐子里的干桂花,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托起,轻轻落在笔记本上,摆成了一个小小的“信”字。
林小满愣住了,随即眼底泛起泪光。她知道,这是阿阮的暗示,是阿阮想让她去找到那封信,想让那些藏在心底的思念,被好好看见,被好好安放。
“阿阮,你是想让我去找那封信,对不对?”林小满对着空气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可是我怕,怕找不到,怕看到你写的那些话,会忍不住难过。”
晚风轻轻吹过,窗帘微微晃动,桂花的香气愈发浓郁,像是阿阮轻轻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林小满忽然感觉到肩头传来一丝淡淡的暖意,转瞬即逝,却足够让她坚定下来——不管能不能找到,她都要试一试,替阿阮,了却这最后一份心愿。
第二天一早,林小满便动身前往老城区的派出所。她抱着一丝希望,向民警说明来意,讲述了苏阮的故事,还有那封未寄出去的信。民警听完后,翻查了二十年前的旧档案,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苏阮心上人叫陆景琛,老家在城郊的陆家坳,当年那封信,确实被交给了陆景琛的父母,只是后来陆家搬离了陆家坳,去向不明。
“姑娘,陆家坳现在大多是老人留守,年轻人都搬走了,想要找到陆家的人,怕是不容易。”民警看着林小满,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当年陆家邻居的联系方式,或许他能给你一点帮助。”
林小满接过民警递来的纸条,指尖紧紧攥着,心里满是感激:“谢谢您,不管多难,我都要试一试。”
离开派出所后,林小满立刻拨通了那个联系方式。电话那头是一位老爷爷,声音沙哑,听完林小满的讲述后,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苏阮姑娘,我还记得她,当年是个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了……陆家确实搬走了,不过我记得,景琛这孩子,有个妹妹叫陆景然,现在好像在城里开了一家小花店,具体地址我记不清了,只知道花店名字里,有个‘桂’字。”
“桂字……”林小满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底瞬间泛起光亮。桂花,是苏阮和陆景琛的约定,是阿阮一生的执念,陆景然的花店名字里有“桂”字,说不定,就是为了纪念哥哥和苏阮。
挂了电话,林小满立刻动身,沿着城区的街道,一家一家地寻找名字里带“桂”字的小花店。从晨光熹微,到夕阳西下,她走了整整一天,脚磨出了水泡,喉咙也变得干涩,却始终没有放弃。她知道,这是阿阮的心愿,也是她对阿阮的承诺。
终于,在傍晚时分,她在一条安静的老街尽头,找到了一家名为“桂念花店”的小店。花店的门窗是木质的,门口摆着几盆盛开的桂花,淡香萦绕,和阿阮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花店的门,风铃轻轻作响。店里灯光柔和,一位眉眼清秀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整理花束,侧脸的轮廓,竟和阿阮有几分相似。
“您好,请问您是陆景然女士吗?”林小满试探着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姑娘抬起头,看向林小满,眼里带着几分疑惑,随即点了点头:“我是,请问您是?”
林小满望着她,又看了看门口的桂花树,眼底泛起泪光,缓缓开口:“我叫林小满,我是来替一个人,找一封信,找一段未被完成的约定。那个人,叫苏阮。”
“苏阮”两个字刚出口,陆景然手里的花束忽然掉在地上,眼里的疑惑瞬间变成了震惊与伤感。晚风从店门口吹进来,卷起地上的桂花,也卷起了一段跨越二十年的思念,在温柔的灯光里,静静诉说着,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爱与等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