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一天,林砚打来电话,说要带着妻儿回村过节。我和柚柚在天井里扫落叶时,她手里的扫帚忽然顿了顿,抬头朝村口的方向望:“姐姐,我好像听见林伯伯的车声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柚柚扔下扫帚就往村口跑,羊角辫在风里晃得像只雀跃的小鸟。我跟在后面,看着她扑进林砚怀里,又转头对着车里的女人甜甜喊“嫂子”,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这是阿柚当年没能拥有的热闹,如今都在柚柚身上,一一实现了。
林砚的妻子是个温和的女人,手里提着满满两大袋东西,有给孩子们的零食,还有包汤圆的糯米粉和芝麻馅。“柚柚长这么高了。”她笑着揉了揉柚柚的头发,目光落在她右手食指的月牙疤上,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和阿柚真像。”
柚柚立刻把食指举起来,得意地晃了晃:“嫂子,这是阿柚姐姐的疤哦,她一直在陪着我呢。”
林砚闻言,眼眶轻轻红了。他拍了拍柚柚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走,我们去槐树下煮汤圆,让你阿柚姐姐也尝尝。”
我们把煤炉搬到槐树下,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白烟裹着糯米的清香飘向天空。柚柚蹲在旁边,手里攥着个小木勺,非要自己包汤圆。她把面团揉得圆圆的,却总是捏不严实,芝麻馅从缝隙里漏出来,沾得满手都是。
“要像这样捏。”我握着她的手,教她把面团的边缘慢慢捏合,“就像把回忆好好藏起来一样。”
柚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认真地捏着手里的汤圆。林砚和嫂子坐在石阶上,看着我们笑,偶尔帮着添点柴火。风从槐树叶间吹过,落下几片干枯的叶子,刚好飘进锅里,柚柚急忙用勺子捞起来:“这是阿柚姐姐送来的叶子,不能煮进去!”
我们都笑了,林砚却忽然叹了口气,声音轻轻的:“要是阿柚还在,现在也该和柚柚一样,围着锅子要吃汤圆了。”
“阿柚姐姐就在呀。”柚柚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空气,“她就站在槐树下,正对着我笑呢!”
我们都安静下来,目光落在槐树下的空地上。阳光穿过枝桠,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阿柚半透明的裙摆。我仿佛真的看见她站在那里,右手食指的疤在光里闪着浅淡的光,正温柔地看着我们。
“汤圆熟啦!”嫂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锅里的汤圆浮了起来,白白胖胖的,在水里打着转。柚柚第一个抢过勺子,盛了一碗递到槐树下的石桌上:“这碗给阿柚姐姐,她最喜欢吃芝麻馅的。”
我们围坐在石桌旁,吃着热乎乎的汤圆。柚柚吃得满脸都是芝麻,却忽然停下勺子,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笑着说:“阿柚姐姐说汤圆很甜,她还要再吃一碗!”
林砚的眼眶红了,他拿起勺子,又盛了一碗放在石桌上,轻声说:“吃吧阿柚,哥以后每年都陪你吃汤圆。”
风又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阿柚在点头答应。我看着眼前的画面——林砚和嫂子相视而笑,柚柚举着勺子叽叽喳喳,石桌上两碗冒着热气的汤圆,还有槐树枝桠间漏下来的阳光,忽然觉得所有的遗憾都有了归宿。
夕阳西下时,林砚一家要走了。柚柚拉着林砚的衣角,把一个包好的汤圆塞进他手里:“林伯伯,这个给你,里面有槐树叶,阿柚姐姐说,带着它,就像她陪着你一样。”
林砚接过汤圆,紧紧攥在手里,点了点头。汽车慢慢驶远,柚柚还站在村口挥手,直到车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槐树下的石桌上,那碗给阿柚的汤圆还冒着热气,旁边飘着一片槐叶,像是谁轻轻放在那里的。“我们回家吧。”我说。
柚柚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槐树下的空位,小声说:“阿柚姐姐,明天我再给你煮汤圆呀。”
风里传来槐树叶的沙沙声,像是一声温柔的“好”。我知道,这个冬至,阿柚没有缺席,以后的每一个节日,她也都会这样,藏在槐树叶里,藏在汤圆的甜味里,藏在我们身边的每一个角落,永远陪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