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背着林深穿过警戒线时，火把的光已经映在城墙上。十二个人堵在转化台入口，有人举着铁棍，有人挥舞燃烧的布条，喊声混着风灌进耳朵：“异能者的血带病毒！别让他们靠近水源！”
林深睁开了眼。右腿的旧伤像锈住的铰链，每一次颠簸都扯动神经。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扶了下陈峰的肩膀，示意自己能走。陈峰停下脚步，一手撑着他腋下，慢慢将他放下来。林深站稳时膝盖晃了一下，左手立刻按住转化台边缘，指节泛白。紫纹还残留在右手小臂，未完全消退。
人群看见他醒了，声音更大。一个穿破工装的男人冲上前两步：“你去地下仓库到底干了什么？回来就有人抽搐发黑，是不是你们把东西带出来了？”
叶知秋提着密封样本袋从车后绕出来，王浩紧跟着扛起防磁箱。没人回应质问。林深的目光扫过那群人，最后落在转化台中央的酸雨池上——那是全城饮用水净化的关键节点，池底积着灰绿色的沉淀物，表面漂浮着一层油膜。
他抽出腰间的战术匕首，刀刃在火光下闪了一下。
所有人静了一瞬。
林深低头，划开左手食指。血珠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众人注视下坠入酸雨池。水花轻微荡开，血迹迅速扩散成细丝，旋即被浑浊液体吞没。
“九小时。”他说，声音不高，但压住了嘈杂，“检测结果出来前，我就在这儿。谁想看，随时来。”
他转身走向转化台东侧，那里有一顶备用的应急帐篷。王浩立刻跟上去帮忙支起支架，陈峰则守在他身后半步，目光扫视四周。叶知秋没动，盯着池水看了几秒，随即快步离开，朝实验室方向走去。
火把陆续熄灭。人群散得慢，三五成群地站在远处议论，有人指着林深的方向比划，也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没人再靠近转化台。
林深坐在行军凳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帐篷只搭了一半，帆布垂在支架外，像一只未合拢的翅膀。他没脱外套，也没闭眼，就这么坐着，视线始终落在转化台与人群交界的空地上。
午夜前，第一场暴雨来了。
雨砸在铁皮顶上噼啪作响，水流顺着倾斜的屋檐汇成柱，打湿了帐篷一角。林深没挪位置，任雨水溅到鞋面和裤脚。他的手指偶尔抽动一下，是异能残留的震颤，也是体力未复的信号。
陈峰蹲在帐篷口，手里握着脉冲步枪，枪管对着地面。他没穿雨衣，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脖颈，也没擦。两人一句话没说，就这样守着夜。
凌晨三点十七分，叶知秋回来了。她没打伞，白大褂肩头湿透，手里捏着一份刚打印的数据单。她径直走到林深面前，递出文件。
“池水里有暗蚀兽结晶粉末。”她说，“微量，但不是自然沉积。有人投过。”
林深接过纸张，扫了一眼检测图谱。峰值出现在b7频段，正是异能转化残留物的特征波长。他抬头：“来源？”
“还没锁定。”叶知秋摇头，“但我加密了数据，明天一早重新采样溯源。”
林深把文件折好塞进内袋。他没问“会不会是我带来的”，也没质疑检测准确性。他知道问题不在这里。
叶知秋看着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不该用血做赌注。”
“不是赌注。”他说，“是必须走的一步。”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进雨里，回了实验室。
陈峰一直听着，这时才开口：“东北角排水管有情况。”
林深转头。
“我抓了个家伙，想往主排污口倒东西。”陈峰从战术包里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条，摊在掌心，“布料是民用款，但边缘有金属纤维加固——不是守卫队的制式装备。”
林深伸手接过，指尖触到血迹，微黏，尚未完全干涸。他翻看布条背面，发现一角绣着半个编号：x-0…后面被烧焦了。
“人呢？”
“关在地下拘留室。”陈峰说，“嘴很硬，一句话不说。”
林深把布条还回去，缓缓站起身。腿还在疼，但他没扶任何东西。他走出帐篷，站在雨中，看向铁砧城东北方向的排水系统出口——那是一段埋入地下的混凝土管道，外口被铁栅栏封死，常年有积水渗出。
“王浩在哪？”
“在改装探测器。”陈峰说，“他说要连上排水管网做全域扫描。”
林深点头。他没回帐篷，而是走向转化台控制面板，打开手动记录日志。屏幕上跳出昨日进出记录，他在“外部物资交接”一栏停顿两秒，删掉了所有非授权人员的签名。
然后他输入一行新指令：【启动外围金属感应网，阈值调至最低，异常震动即时报警】。
系统确认执行。
不到四十分钟，王浩赶到。他浑身湿透，工具包外挂着泥浆，手里拎着一台改装过的共振探测仪。他把设备接上转化台电源，屏幕亮起，显示出地下管网的三维结构图。
“三个点异常。”他指着图像，“都在主排水道分支上，信号特征像是……人为屏蔽。”
林深凑近看。其中一个点正好对应东北角排污口。
“我去看看。”王浩说。
“不。”林深拦住他，“你把数据链直连叶知秋终端，让她同步监控。另外，在转化台周围加装感应环——如果还有人想投毒，我们必须当场抓住。”
王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是想引蛇出洞。”
林深没否认。他回头看了眼帐篷，又望向远处漆黑的城墙。雨势渐小，风却更冷。
“他们怕的不是病毒。”他说，“是不知道真相的人。”
凌晨四点整，金属感应网完成部署。王浩在转化台外围埋设了十二个微型传感器，全部由异能激活的金属丝串联，一旦有人接触污染源，信号会直接传到叶知秋的终端。
陈峰轮值守夜，换下了原岗哨。他站在观测塔上，枪口朝下，视线钉在林深帐篷那点微光上。
林深仍坐在行军凳上，没躺下，也没盖毯子。他的左手缠了纱布，血已止住，但指尖发凉。他望着空地，像在等一个人，或一件事。
暴雨初歇。
天边透出灰白。
转化台四周安静得只剩滴水声。
突然，叶知秋的终端震动。
她睁开眼，看到监测图上闪过一道红点——位于地下排水层d3段，坐标与王浩标记的异常信号点重合。
她没起身，而是按下加密回传键，将数据同步给陈峰和王浩。
同一时刻，陈峰在观测塔上抬起了枪。
王浩在工坊里切断了电源。
而林深，终于闭上了眼睛。
但在地下排水层深处，一截断裂的金属管口，正缓缓淌出最后一滴泛着淡紫光泽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