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航班上，气氛与来时已悄然不同。苏念依旧靠窗坐着，手边放着未看完的行业资料，目光却时不时会飘向舷窗外翻滚的云海，思绪似乎也随着云层起伏不定。
陆时衍坐在她身侧，正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侧脸线条在机舱柔和的光线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空乘送来饮品，他自然地接过一杯黑咖啡，又替苏念要了杯温水，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苏念低声道谢，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能一路蔓延到心底。她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资料上，关于区块链与版权结合的可行性报告框架在脑海中逐渐成形，但昨夜夜市的光影、声音、气息，以及陆时衍那双在烟火气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总是不合时宜地闯入她的思绪。
她悄悄侧目，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那个掌控一切的集团总裁模样，仿佛昨夜那个会对龙须糖产生好奇、安静坐在长椅上听她讲述留学生活的陆时衍，只是她疲惫之下产生的幻觉。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比如，他此刻虽然看着新闻，但苏念能感觉到，他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屏障，对她而言，似乎薄了许多。
“关于可行性报告，”陆时衍忽然开口，目光并未从平板上移开，声音低沉，“重点放在技术实现路径和潜在的法律风险上，商业模式可以稍后细化。”
苏念心头一跳，连忙收敛心神：“好的，陆总。我回去就先梳理这两个部分。”
他听到了她之前翻阅资料时无意识的低语？还是仅仅凭借对她的了解做出的判断？苏念不得而知，但这种默契让她心悸。
飞机平稳飞行，苏念终于渐渐沉下心来，开始在笔记本上勾勒报告大纲。陆时衍偶尔会瞥一眼她写下的要点，并不干涉，只在某个她标注了疑问的地方，用指尖轻轻点一下，言简意赅地提示：“参考上个月工信部发布的《虚拟资产权益认定指南（征求意见稿）》。”
苏念恍然，立刻备注下来。这种精准的提点，远比长篇大论的指导更有效率。
三个多小时的航程在一种静谧而高效的氛围中度过。飞机落地，打开手机，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响起。苏念先给家里报了平安，然后点开工作群，里面已经堆积了不少待处理的事项。
陆时衍的手机也同样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取完行李，公司的车已经在到达口等候。回市区的路上，陆时衍接了几个电话，语气多是简短地“嗯”、“知道了”、“回去说”。苏念则抓紧时间快速浏览着工作群里的信息，将需要优先处理的事项记录下来。
车内气氛再次被工作的紧迫感填充。
“直接回公司。”陆时衍对司机吩咐道，随后看向苏念，“你先回去整理一下，下午项目组有个进度会，‘灵境’的初步调研结果需要同步。”
“明白。”苏念点头。短暂的出差结束，立刻就要投入紧张的后续工作中，这才是职场常态。
然而，就在车子即将驶入公司所在园区时，苏念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起。
“是苏念苏总监吗？”对方是一个语气客套却带着一丝疏离的男声。
“我是，您哪位？”
“这里是创想科技，李总秘书。”对方自报家门，“李总对苏总监在峰会上的表现印象深刻，非常欣赏您的才华。我们这边刚刚敲定了一个与贵公司业务领域高度重合的海外优质内容资源包，想邀请苏总监方便的时候，过来详细聊聊，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当然，如果您个人对未来职业发展有其他考量，我们也非常欢迎您能来创想看看，李总说了，条件绝对从优。”
苏念的心微微一沉。来了，预料中的挖角，而且这次抛出的诱饵更加具体、更具吸引力——海外优质内容资源，这正是“灵境”项目目前急需突破的瓶颈之一。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时衍。他依旧闭目养神，似乎并未留意她的电话内容，但苏念注意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下。
“谢谢李总的厚爱，”苏念稳住心神，语气平和而官方，“关于内容资源合作，可以请我们公司的商务部门与贵司对接。我个人的工作安排目前全部聚焦在‘灵境’项目上，暂时没有变动的打算。感谢您的来电。”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对方，既保持了专业，也划清了界限。
挂断电话，车内一片寂静。苏念正想着是否该主动向陆时衍汇报一下这个情况，他却先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即将到达的公司大楼。
“创想科技？”他淡淡地问，仿佛只是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是。”苏念如实回答，“邀请我去谈所谓的合作，实质还是挖角。”
陆时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峭的弧度：“动作倒快。”他顿了顿，侧头看向苏念，眼神锐利如刀，“海外内容资源包……消息倒是灵通。”
苏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创想科技如何精准地知道“灵境”项目目前最急需的就是海外内容资源？这绝非偶然。
“您的意思是……公司内部？”她压低声音，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陆时衍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重新闭上眼，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不必操心。”
车子稳稳停在地下停车场。陆时衍率先下车，迈着长腿径直走向专属电梯，背影挺拔孤傲，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对话从未发生。
苏念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他显然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早已预料到了什么。这场看似顺利的出差背后，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回到办公室，苏念还没来得及坐下，张辰就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压低声音：“念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出差这两天，公司里关于你和陆总的传言……更离谱了！”
苏念揉了揉眉心：“又说什么了？”
“说陆总为了你，连重要的晚宴都推了，就为了陪你去……体验生活？”张辰表情夸张，“还有人说，看到你们在深圳……”
“打住。”苏念打断他，语气严肃，“流言止于智者。张辰，你是项目核心成员，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无稽之谈上。下午的进度会，准备好了吗？”
张辰见她神色认真，也收敛了玩笑心态，正色道：“准备好了。不过念姐，有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昨天，李晓晴经理好像旁敲侧击地问过我，关于我们项目对接海外内容渠道的进展和难点……”
苏念目光一凝。李晓晴……又是她。
她想起峰会第一天李晓晴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想起陆时衍那句“她在试探”，想起刚才创想科技那个电话里精准抛出的诱饵……
一条模糊的线，似乎在脑海中逐渐串联起来。
她拍了拍张辰的肩膀：“我知道了。以后关于项目核心进展，尤其是涉及资源短板的信息，注意保密范围。”
张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下午的项目进度会，陆时衍准时出席。他坐在主位，听着各环节负责人的汇报，神色专注而冷峻，与昨夜夜市那个略显松弛的男人判若两人。
轮到苏念汇报深圳之行的收获及后续计划时，她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尤其是在提到如何利用峰会获取的资源弥补内容短板时，提出了几条切实可行的路径，并未提及创想科技那个电话分毫。
陆时衍听完，未置可否，只问了几个关于技术细节和预算的问题，苏念一一作答。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苏念整理着文件，陆时衍却并未立刻离开。
他走到她身边，手指在会议桌上轻轻敲了敲，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听清：“海外内容资源的事，我会让投资部跟进几个潜在标的。你集中精力做好技术整合和产品设计。”
他这是在告诉她，缺口他会从更高层面想办法弥补，让她不必受制于人，也不必为资源问题分心。
苏念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似乎蕴藏着洞悉一切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是，陆总。”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会议室。
苏念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归途的波澜，看似平静地度过了，但她知道，有些暗涌已经浮出水面。李晓晴的试探，创想科技的精准挖角，公司内部可能存在的泄密……这一切，都预示着“乘风破浪”的旅程，绝不会一帆风顺。
而她与陆时衍之间，在那微启的心扉之外，更需要建立起基于绝对信任的、坚固的战友同盟。前方的浪，或许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