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家的风平浪静形成鲜明对比,商府此刻正经历着一场疾风骤雨。
商南舟踉踉跄跄地冲进县衙内院,面色铁青地找到商夫人,劈头便说要与妻子罗晓禾和离,另娶沈清钰为妻。
商夫人闻言大惊,当即斩钉截铁地回绝了这个荒唐的请求。
“若不是您当年执意要我娶那罗晓禾,我与钰哥儿早就喜结连理,何至于白白蹉跎这六年光阴?”商南舟悲愤交加,声音哽咽。
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刃,刺得商夫人哑口无言,心中对罗晓禾的怨恨更深了几分——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害得他们母子离心。
忆起往事,商夫人不禁懊悔不已。
当年他们初到香山县时,商南舟正值青春年少,又是县令独子,引得无数闺秀和哥儿竞相倾心。
可偏偏儿子对沈主簿家的小哥儿情有独钟。
商夫人娘家为扶持商县令,从秀才到进士一路打点,耗费了大半家财。
后来为了让其能顺利出任香山县令,更是倾尽所有上下打点。到了为儿子议亲时,她自然要精打细算。
在她看来,官宦人家鲜少会娶哥儿为正室,更何况哥儿本就子嗣艰难。
虽然沈清钰生得清丽脱俗,气质不凡,但沈家不过是个小小主簿,家底单薄。
权衡之下,她多方托人,最终相中了府城富商罗家的千金罗晓禾。
这门婚事看似天作之合:罗晓禾父母双亡,兄长又无力支撑家业,罗家族人虎视眈眈想要吞并产业,而罗家正需要官家这门靠山。
谁曾想,婚后才发现罗家早已外强中干,产业被罗晓禾的兄长挥霍殆尽,她不过是借这门婚事保全了最后一点家底。
更令商夫人追悔莫及的是,他们当初弃如敝履的沈家,实则是香山县的望族。
沈家不仅是书香门第,更坐拥十几间旺铺,每月仅租金就收入颇丰。
沈家两兄弟更是人中龙凤,一个高中举人,一个已是秀才。
如今想来,当初真是看走了眼。
商夫人心中懊恼,却还是强撑着说道:“舟儿,你莫要再提此事。罗晓禾如今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和离之事传出去,对你声誉有损。”
商南舟却不听劝,红着眼道:“声誉?我这些年守着一个不爱的女人,过得是什么日子?如今钰哥儿守寡回了香山县,我怎甘再次错过。”
商夫人见儿子如此执着,心中盘算起来,若真能让儿子娶了沈清钰,沈家的财富和人脉对商府也是助力。但罗晓禾那边……
商夫人眼神一狠,有了主意。她对商南舟说:“此事我可帮你去沈家说和,但你需先稳住罗晓禾,莫要闹得人尽皆知。”
“母亲!”商南舟猛地抬头,“当年就是因您执意要钰哥儿做平妻,才与沈家反目,逼得他远嫁他乡。如今我只要钰哥儿一人,必须与罗晓禾和离!何况当年是她设局骗婚在先!”
想起罗晓禾不仅重金买通媒婆,还暗中收买街坊邻里,硬是将家道中落的罗家包装成钟鸣鼎食的富贵门第。
更令人愤慨的是,她竟敢信誓旦旦地谎称京城户部罗大人是其本家叔父,将整个商府上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纵然时隔多年,每每思及此事,商南舟仍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梁直窜而上。
若非这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他堂堂县令公子,又怎会沦落到娶一个商户女为正妻的地步?
这桩婚事,终究成了他毕生难以洗刷的耻辱。
正争执间,商县令闻声赶来,恰好听见这番言论,当即怒不可遏:“荒唐!堂堂七尺男儿,竟为了个哥儿闹和离,成何体统?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况且沈家早已与我们恩断义绝,沈源怎会再将自家哥儿许配给你?”
这番话犹如一盆冰水,将商南舟浇了个透心凉。
他这才恍然惊觉:沈家素来刚烈,当年既已结下梁子,如今又怎会应允这门亲事?
顿时如泄了气的皮囊,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
商县令见着商南舟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失望之色愈发浓重。
这个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少时天资聪颖,未及弱冠便考中秀才,比他当年强出何止一筹。
谁曾想自从到了香山县,竟沉溺儿女私情,为那个钰哥儿神魂颠倒,荒废学业。
六年光阴虚度,如今怕是连四书五经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念及此处,商县令胸中怒火更盛,凌厉的目光如刀般刺向商夫人。
都是这个目光短浅的蠢妇!
当年若不是她轻信媒妁之言,错将鱼目当珍珠,怎会闹到这般田地?
更可恨的是,她竟将沈源那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当成穷酸主簿。
想起沈源平日总是一袭素色布衣,行事低调内敛,从不与同僚沆瀣一气。
当初只道他是个清高的穷举人,哪曾想人家是根本不屑于那些蝇头小利。
直到与沈家决裂后,他才惊觉沈家竟是香山县隐富之家,家底之厚不逊富商,远非那骗婚的罗家可比。
更令他震惊的是,沈源的弟弟是坐拥千亩良田的大地主,在当地素有“善人”之称,乐善好施,深得民心。
其妹更是嫁给了广陵府同知,那可是从六品的朝廷命官,比他这个正七品的县令还要高上一级。
自与沈家交恶后,商县令初到香山县那年的粮税征收便举步维艰,险些未能如期完成。每每忆及此事,他都不禁胸中郁结,如鲠在喉。
那年岁末,商县令赴府城向知府述职。
在随后的同僚宴饮间,那位同知大人竟当众赠予他一位如花美眷。
在众人起哄声中,他不得不勉强收下这份“厚礼”。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分明是对商夫人让沈清钰做商南舟平妻的报复。
果然,回府后商夫人勃然大怒,连日吵闹不休,甚至痛斥他忘恩负义:“我们全家节衣缩食供你读书,如今你功成名就,就要抛弃糟糠之妻!”字字诛心,令他百口莫辩。
自此,夫妻感情降至冰点。幸而那新纳的美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给了他些许慰藉。
次年,美人为他诞下一子,他顺理成章地将其抬为妾室。
想到那个聪慧过人的幼子,商县令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那孩子天资聪颖,丝毫不逊于长子,若能悉心栽培,将来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