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如同水面恢复平静。许一和钟夏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走廊里,墙壁像是用压实的阴影砌成的,吸收着一切光线。鹅卵石在前方悬浮,发出的光芒在这里显得异常微弱,只能照亮几步之遥。
“这里不太对劲。”钟夏低声说,他的声音在走廊里被扭曲,带着诡异的回响。
许一点点头,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坏花朵的混合气味,远处传来滴水的声音,节奏杂乱无章。
他们跟着鹅卵石向前走,脚下的地面柔软得反常,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胸腔上。墙壁上的阴影开始蠕动,像是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又闭合。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许一轻声问,不自觉地抓紧了钟夏的手。
就在这时,鹅卵石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的光芒变成刺眼的红色。前方的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个穿着破旧洋装的小女孩,背对着他们,头发干枯如稻草。她正在地上画着什么,手指在阴影构成的地面上划出黏腻的声响。
“又一个迷路的孩子。”小女孩说,声音像是无数个声音的叠加,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鹅卵石的光芒开始闪烁,像是在发出警告。
“你是谁?”钟夏向前一步,将许一护在身后。
小女孩缓缓转过头,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苍白。“我是你们遗忘的噩梦。”她说,那张空白的脸似乎正在试图形成某种表情,“是你们小时候床底下的阴影,是你们不敢说出口的恐惧。”
许一倒吸一口冷气,发现自己的手掌在微微发抖。鹅卵石现在烫得惊人,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这不是真的,”钟夏坚定地说,“这只是另一个幻觉。”
小女孩发出刺耳的笑声:“哦,但幻觉也能杀人,不是吗?”她举起手,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记得这个吗,许一?你七岁时不小心剪断了小鸟的翅膀。”
许一的脸色瞬间苍白。那是她深埋心底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你怎么会...”
“我就是你啊,”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成了许一童年的声线,“或者说,是你一直试图遗忘的那部分。”
墙壁上的阴影开始凝聚成形,变成一个个扭曲的人影。他们低声絮语,声音中充满谴责与怨恨。
鹅卵石突然从许一手中挣脱,悬浮到半空中,发出强烈的白光。在光芒中,那些人影发出痛苦的嘶吼,开始消散。
“快走!”钟夏拉住许一,向着鹅卵石指引的方向跑去。
走廊似乎在无限延伸,两旁的墙壁上开始浮现他们记忆中最不堪的画面——许一童年时因恐惧而撒的谎,钟夏曾经背叛的朋友,所有他们希望永远埋葬的过错。
“不要看!”钟夏喊道,但那些影像已经深深烙在他们的脑海中。
鹅卵石的光芒越来越弱,仿佛被周围的黑暗吞噬。前方出现了一扇门,门上刻着那个熟悉的符号——问号与嫩芽的结合体,但此刻它看起来更像一个痛苦的扭曲。
“进去!”一个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这次不再是温柔的邀请,而是急切的命令。
他们推开门,跌入一个圆形的房间。房间中央坐着一个人——正是之前那个在草地上遇见的小女孩,但此刻她的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欢迎来到真相之间,”她说,“这里没有谎言,没有伪装,只有你们最真实的自我。”
墙壁上开始播放他们一生的影像,但这一次,展现的不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成就,而是每一个自私的念头,每一次懦弱的退缩,所有他们甚至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阴暗面。
许一跪倒在地,泪水无声滑落。“停下...求求你停下...”
钟夏紧紧抱住她,自己的脸色也同样惨白。
小女孩歪着头,表情天真又残忍:“但这就是你们啊,不是吗?完美的外表下,藏着这么多丑陋的秘密。”
鹅卵石突然发出最后一道强光,然后彻底黯淡,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现在,”小女孩站起身,向他们走来,“让我们玩最后一个游戏。”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刀身上反射着他们惊恐的面容。
“你们中只有一个人能离开这里,”她说,声音甜腻如毒药,“另一个要永远留下来,陪伴我。”
许一和钟夏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
“不,”钟夏坚定地说,“我们不会玩你的游戏。”
小女孩的笑容消失了,整张脸扭曲成愤怒的面具:“你们没有选择!”
房间开始震动,墙壁上的影像变得越发恐怖,尖叫声充斥着空气。
就在这时,许一注意到了地上的鹅卵石。它虽然失去了光芒,但那个符号依然隐约可见。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真相,”她轻声说,然后声音逐渐坚定,“这只是恐惧。”
她站起身,直视着小女孩空洞的眼睛:“我们承认自己的阴影,但我们不属于黑暗。”
钟夏也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我们的过错定义不了我们,我们的选择才能。”
小女孩发出愤怒的尖叫,举起刀向他们冲来。但在刀锋即将触碰到他们的瞬间,她和整个房间都开始消散,如同晨雾在阳光下蒸发。
他们又回到了那片草地上,阳光明媚,微风和煦。鹅卵石安静地躺在许一掌心中,微微发热,像是在安慰他们。
远处,那个正常的小女孩仍在追逐自己的影子,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许一和钟夏相视无言,但彼此的手握得更紧了。他们明白,真正的旅程才刚刚开始——不仅要探索光明,也要直面黑暗;不仅要拥抱完美,也要接纳残缺。
而那块鹅卵石,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说:最深的恐惧之后,才是真正的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