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没有人能打开那扇门。
江南的自我放逐,成了一道比任何合金门都坚固的屏障。
他们只能达成一个沉默的协议。
他会回到学院。
带着那枚不属于他的、肮脏的战利品。
归程的飞机是一架改装过的湾流G550。
机舱内铺着昂贵的地毯,提供着香槟和软饮,但空气比冰冻的长江江水还要凝固。
江南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那个黑色的骨殖瓶,就被他放在腿上,双手虚虚地笼着,仿佛那不是一个瓶子,而是一个随时会熄灭的、微弱的火源。
他一直看着窗外。
万米高空之上,夜色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星辰清晰可见。
这是一个干净的世界。
一个他永远也回不去的世界。
“看,你的同类为你准备了更华丽的笼子。”
龙王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
“铁鸟会飞,但终究要落地。他们会把你关起来,研究你,分析你,直到榨干你身上每一丝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你以为你带走了我,是胜利吗?不,你只是把我从一个瓶子,带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瓶子。”
江南没有回应。
他只是看着那些星星,试图将自己的意识放空。
不远处,凯撒烦躁地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他数次想站起来,走到江南面前,质问他,或者痛骂他一顿。
但他每次都忍住了。
他看得到江南的侧脸,苍白,平静,没有一丝血色。
那不是一个胜利者,也不是一个叛徒。
那是一个已经宣判了自己死刑的人。
楚子航在擦拭他的刀。
刀身映出他平静的脸,也映出了远处江南模糊的轮廓。
他的脑中在复盘。
龙侍的撤退,江南的反锁,那句“不想弄脏你们”。
他不相信巧合。
江南一定做了什么。
用了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甚至他自己也无法接受的方式。
曼施坦因教授坐在最前面,背对着所有人。
他从上飞机开始就一言不发。
他不需要回头,也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混合着S级言灵和龙王气息的源头。
那是一个移动的核武器库。
而引爆器,在一个精神随时可能崩溃的少年手里。
他此行的任务,是押送。
将一个危险品,安全地运回仓库。
至于如何处置,那是校长需要头疼的问题。
飞机开始缓缓下降。
舷窗外,出现了地面连绵的灯火。
卡塞尔学院,到了。
“欢迎回家,我的狱卒。”
龙王的声音带着笑意。
江南的手指,在骨殖瓶冰冷的瓶身上,微微收紧。
江南的手指,在骨殖瓶冰冷的瓶身上,微微收紧。
舱门开启。
午夜的冷风灌入机舱,吹散了里面凝滞的空气。
舷梯下方,不是欢迎的红毯,而是两排沉默的、身穿黑色作战服的执行部专员。他们面无表情,在停机坪闪烁的灯光下,身影肃杀。
为首的,是执行部部长,施耐德。
曼施坦因率先走下舷梯,他径直走到施耐德面前,低声汇报着什么。施耐德的目光越过曼施坦因的肩膀,定格在机舱门口。
凯撒和楚子航随后跟下。
凯撒的目光扫过那群专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楚子航则只是安静地站着,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
最后,是江南。
他抱着那个黑色的骨殖瓶,一步步走下舷梯。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所有专员的视线都集中在他和那个瓶子上,手不自觉地按向了腰间的武器。
“他看上去很平静。”施耐德的声音通过喉部的微型麦克风传达给所有专员,“但别忘了,他的言灵是‘墓志铭’。一旦触发,我们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保持一级戒备。”
江南停在了舷梯的最后一级。
他看着眼前的阵仗,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群与自己无关的木偶。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都把枪收起来吧。对着一个疲惫的孩子,这是卡塞尔的待客之道吗?”
人群分开。
昂热校长拄着一根手杖,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仿佛只是来迎接一个晚归的学生。
他挥了挥手。
施耐德皱了皱眉,但还是做了一个手势,所有专员都放松了戒备。
昂热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江南面前。
他没有看那个致命的骨殖瓶,他的目光,只落在江南的眼睛里。
“辛苦了,孩子。”他轻声说,“我知道你很累了。”
江南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累”这个字,击中了他最柔软的地方。
“跟我来吧。”昂热转过身,用手杖指了指停机坪的另一侧,“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地方。一个绝对安静,绝对干净的地方。”
干净。
这个词,是江南无法拒绝的咒语。
他知道那是一个陷阱,一个名为“干净”的牢笼。
但他无法抗拒。
他抬起脚步,跟上了昂热。
“站住!”凯撒忍不住喊道,“你们要带他去哪?”
施耐德的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声音冰冷。
“你们的任务结束了,加图索先生。接下来的事,属于执行部和校长。”
凯撒和楚子航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昂热带着江南,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消失在停机坪尽头的黑暗中。
那背影,不像师生,更像一个狱卒,押送着一个自愿走向刑场的囚徒。
“看。”
龙王的声音在江南脑海中低语,充满了玩味。
“老国王来迎接新国王了。他要把你关进他最宝贵的笼子里。”
龙王的声音在江南脑海中低语,充满了玩味。
“老国王来迎接新国王了。他要把你关进他最宝贵的笼子里。”
江南没有回应。
他跟在昂热的身后,穿过空无一人的停机坪,走进一条专用的地下通道。
通道的墙壁是冰冷的不锈钢,灯光明亮,纤尘不染。
他们的脚步声是这里唯一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昂热没有说话,只是在前面带路。
他们乘坐一部无声的电梯,一直向下。
深度计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停留在一个惊人的深度。
电梯门滑开。
眼前的景象让江南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是一条纯白色的走廊,墙壁、地板、天花板,都由某种看不出接缝的白色材质构成。空气经过了多层过滤,干燥而冰冷,带着一股消毒水般的、洁净的气味。
这里是卡塞尔学院的冰窖。
学院最深、最坚固的禁闭所。
昂热在一扇同样是纯白的门前停下。
他没有用钥匙,只是将手掌按在门上。
门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里面的空间。
那是一个完美的、纯白的立方体。
没有床,没有桌椅,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灯光从天花板均匀地洒下,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阴影。
这里是洁癖患者的天堂,也是囚徒的终极地狱。
“这里是学院最安全的地方。”昂热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也是最干净的地方。没有尘埃,没有细菌,没有声音。只有你。”
江南抱着骨殖瓶,走了进去。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身体因为低温而微微颤抖。
但他没有停下。
他走到了房间的正中央,缓缓转身。
“把瓶子给我吧,孩子。”昂热站在门口,没有踏入这个白色的空间。他伸出手,“你的任务完成了。现在,你需要休息。”
“休息?”
龙王在他脑中轻笑。
“他说得真好听。他要拿走你的力量,拿走我。没有了我,你猜猜,你会变回那个在精神病院里瑟瑟发抖的可怜虫吗?”
江南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骨殖瓶上。
这个东西,是污秽的源头。
他抬起手,将瓶子递向昂热。
他只想摆脱它。
立刻,马上。
昂热接过了瓶子。
瓶身冰冷,上面还残留着江南身体的温度。
“好好休息。”昂-热看着江南苍白的脸,最后说了一句。
纯白的门,无声地滑回原位。
咔。
一声轻微的落锁声,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昂热握着骨殖瓶,脸上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凝重。
门内,江南站在纯白世界的中央。
绝对的寂静,绝对的干净。
他终于得到了他一直渴求的东西。
他缓缓地蜷缩下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自己抱成一团。
这里是他的庇护所。
也是他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