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马为广还在思考,胡秋又宽慰说:“如果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真不开眼,我一定与静远(马为广字净远兄)共进退,这个窝囊官,不当也罢。”
马为广必须当这个官,此时他的脑袋瓜已经清醒,的确,过年前后,被游击队闹腾过几次,总体来说,损失可以说微乎其微。
仔细想想,胡秋说的也没错,日军不会因为这比芝麻粒大不小多少的事,让他下台。马为广站起来,哈哈笑道:“老弟,现在远没到失望的时候,你说的对,山下太君有勇无谋,又没有担当,就是之前被游击队偷袭所有罪过,由你我全扛起来,也没有什么,老弟,千万别说这些丧气话了,你我一定要振作精神——准备一下,你我一起去拜访武下。”
晚上,武下又被马为广拉到城内,在酒楼内,推杯换盏。
退一步海阔天空,马为广了解了武下脾气,更了解他那几位朋友们的脾气,既然你武下不想担责,那就由我来扛,因为他的日军朋友就喜欢有担当的人,把责任全部揽过来,可能的结果是,他们非但不会讨厌排斥,甚至觉得你是条汉子。
武下很高兴,而且答应把暂扣的武器,全部交给马为广和胡秋。
一块石头落下一半,剩下的一半,估计也砸不到脚面了。马为广很高兴,他更高兴的是,经过将近一年的观察,胡秋已是他可以信赖,可以共进退的人了。
但此时,马为广想不到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胡秋已经是国党中统的人,而且每隔一个月,都会汇总所知道的情报,传递出去。
胡秋向马为广表忠心,不过是取得更大信任。他已深知,马为广在走钢丝,也就是他想借壳下蛋,借日军的壳,借已在酝酿之中汪伪的壳。汪精卫的壳,马为广能不能借的上,胡秋不知道,但想要在鬼子手里讨便宜,马为广就是在走一条不归路。
最近情况也有些奇怪,不仅游击队连续偷袭,胡秋也结识了一位叫胡鹏飞的生意人。此人仪表堂堂,念过书,也似乎当过兵,却自称是生意人。
吉咏正进城时,带着一封书信。信来自谷熟一位乡下士绅之手,这位士绅像一位隐者,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天天有人在门外等候拜访。
士绅姓王,名恩卓,今年已年过七十。王恩卓不仅是胡秋舅舅,也有恩于胡秋。胡秋父亲年轻时属于无赖之流,成日游手好闲,赌博耍钱。胡秋六岁时,父亲因欠下赌债,无力偿还,被人砍下左手,家里生活更加艰难。
王恩卓不仅资助其生活,也毫不吝惜,出钱让胡秋读书。没有王恩卓,胡秋一家已被饿死。
胡秋还算懂得感恩,逢年过年,必登门探望。但王恩卓对其所作所为痛心不已,几乎与之断绝关系。永县县委同志曾与之交往,知道王恩卓深明大义,也曾听王恩卓说过,胡秋已有悔意,在汉奸队伍里任职,也是迫不得已。
吉咏正化名胡鹏飞,由永县县委同志引领,上门拜访。说明来意,王恩卓便已猜到两人身份,欣然答应,斟酌片刻,便写下书信。
信上说,胡鹏飞是至交老友之子,老友已仙逝,舅舅此生从未求你帮忙,仅此一次,不要驳了舅舅面子。另外,因为官居高位,上门求情要官者甚多,舅舅将举家搬离别处,望不要想念舅舅,有事可以让鹏飞捎信与我。
在胡秋家中,胡秋读过信,不由神色黯然。他知道年轻时的莽撞与不择手段,现如今又投敌当汉奸,自己让舅舅伤了心,自己对不起舅舅,对舅舅的托付,也就更放在心上。当即设宴,招待吉咏正。
吉咏正也不客气,与胡秋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吉咏正说起王恩卓老人,不仅深明大义,还有家国情怀。
胡秋也知道舅舅心怀民族大义,所以基本不与他来往,心里有愧,脸上再次露出黯然。但因为有了中统特务身份,胡秋已变得敏感,他忽然抬头,看着吉咏正。
舅舅为人正直,从不歪门邪道,而且已经以他为耻,所以拒绝所有人想通过舅舅,来寻求他帮忙,怎么就忽然亲笔写信,要他帮助这位胡鹏飞。
在胡秋印象之中,舅舅也没有姓胡的至交,而眼前这位生意人,举止谈吐,像读过书又当过兵的人,也不像正经的商人。
“你是谁,到底来干什么?”瞬间,胡秋翻了脸。
既然说到这份上,吉咏正也毫无惧色,亮明自己身份。
胡秋明白了,舅舅是让他回归正道,不要做背负千古骂名的汉奸罪人。但他自以为加入中统,就已经完全改邪归正。这个身份还须绝对保密,也只能让吉咏正认定自己还是铁杆汉奸。
胡秋拔出了枪,厉声说道:“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吉咏正微微一笑:“胡秋,你如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现在就可以把我交给日本人,但也请你记住,历史会记住今天,你永远都逃不掉。”
胡秋冷笑两声,说道:“可惜,你死的更快,估计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吉咏正看着胡秋的枪口,笑道:“哈哈,这次来找你,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为抗战而死,虽死犹生,你动手吧,现在就可以打死我。”
胡秋却放下了枪,他看得出吉咏正是条汉子,更知道吉咏正身份,如果打死吉咏正,或者把吉咏正交给鬼子,自己是在破坏抗战,他不想这么做,即便他的中统上峰也提到,须防范八路军、新四军。
“我可以不杀你,但你们不要逼我。”胡秋说着,放下了枪。
吉咏正正义凛然地说道:“我们不会逼你,但希望你能看清形势,虽然正面战场已经经历了大失败,但我们的民族不会倒下,小鬼子一定会被赶走。”
胡秋内心赞同吉咏正的观点,但又决绝地说道:“这位先生,你以为能打败皇军?真是笑话。再说,即便我胡秋想反正,也不会与你们合作,而且,我现在也没有打算和任何抗战力量合作,皇军待我不薄。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你,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出城,但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就别怪在下手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