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站在回廊拐角处,指尖还沾着血,湿漉漉的。她没有回头,只低声道:“去拿朱砂粉,快。”
云珠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脚步在石板上响了一阵,渐渐消失。
她继续向前走,步伐沉稳。这血不对——不是寻常人受伤留下的。位置古怪,颜色过深,气味也透着邪性。这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留下的标记。
她走入含元殿旁的小屋,门在身后悄然合拢。桌上的灯焰轻轻一跳,她却看也不看,径直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册子翻阅起来。这是近三日进出含元殿的所有人员名单,每一个名字都必须重新核查。
片刻后,云珠回来,手中捧着一只小瓶,瓶口用红纸封住,纸上画着一道歪斜的线条。
“照老规矩。”凌惊鸿接过瓶子,“屋檐、门槛、窗沿,每一处都要撒到,不可遗漏。”
云珠点头,转身又出去了。
凌惊鸿放下册子,走到墙边查看地图。那是皇宫西区的布防图,红线标注着每一处守卫的位置。她的目光久久停在角门附近的一段路径上——今夜已有两人报告“漏水”,可连日晴空万里,何来之水?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禁军副统领到了,仍披着铠甲,脸上透着倦意。
“大人。”他行礼道,“您要的名单已更换完毕。新调来的人皆出自暗卫营,口风紧,手段利落,靠得住。”
“好。”凌惊鸿问,“轮值制度可有调整?”
“已改。如今进出必须两人同行,令牌需互相查验。缺一人,守卫即可当场扣押。”
“做得不错。”她说,“接下来三日,你亲自盯紧西区。若有异动,直接报我,不必走流程。”
副统领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退下。
凌惊鸿坐回桌前,指尖轻叩桌面。她知道,敌人不会久等。李崇在狱中那句“第四魂未醒”始终萦绕心头,还有废庙中的女婴……这些都不是虚言,而是警告:有些事,已经开始了。
她刚欲提笔,云珠匆匆走了进来。
“主子,朱砂已撒完。但我在西北角门墙根发现灰烬,像是烧过什么东西。”
凌惊鸿立刻起身:“走,带我去看看。”
两人穿过长廊,向宫西而去。沿途守卫见她皆低头避让。抵达角门,云珠指向墙根一处黑印:“就是这儿。”
凌惊鸿蹲下身子,捻起一点灰烬细看。粉末极细,带着一丝腥气,似是焚烧动物骨骸所致。
她脸色微变。
这是北狄巫师所用的引魂符残留。他们想救人,或者……把什么东西带进来。
“回去。”她站起身,“去请巴图鲁过来一趟,就说我想问他马匹是否受惊。”
云珠心领神会。巴图鲁虽是北狄出身,却深恶那些施行巫术的同族。让他前来,正好可借机监视。
她立即去办。
凌惊鸿回到屋中不久,门外再起脚步声。这次是巴图鲁来了,大步踏入,衣袂带着风。
“你说马受惊了?”他声音洪亮。
“没有。”凌惊鸿看着他,“但我需要你在这一带巡逻。若见行为可疑之人,不论身份,立即拿下。”
巴图鲁一笑:“正合我意,反正我也睡不着。”
说罢转身离去,脚步沉沉。
凌惊鸿吹熄两盏灯,仅留一盏置于桌角。她坐在暗处,目光锁住窗外。风吹叶动,影子在墙上摇曳如鬼。她不动,手边放着一把短刀。
刚过子时,角门方向传来一声短促的喊叫。
她猛地站起身。
片刻后,副统领冲入,面色紧绷:“抓到一个!身穿太监服饰,持假令牌,意图混入含元殿。审讯时突然反抗,被制服后咬破藏于口中的毒囊,已毙命。”
“尸体在何处?”
“仍在原地。”
“走。”她抓起披风,出门而去。
现场围了几名禁军,尸体倒伏于地,唇色发黑,脖颈有挣扎痕迹。凌惊鸿蹲下,翻开袖口夹层,摸出一张纸条。
上面仅一行字:“四未启,勿动南门。”
她将纸条收入袖中,起身下令:
“彻查此人三日内行踪。其所穿衣物尽数焚毁,不得留存半点。”
回到屋内,她将纸条置于桌上反复端详。南门不可动?为何?是有人接应,还是藏着什么秘密?
正思忖间,云珠奔入:
“主子!巴图鲁方才回报,在城墙暗巷发现烧符痕迹,与先前一致!他还发现墙上有人攀爬过的划痕,似有外人潜入。”
凌惊鸿瞬间明白。
这不是一次行动,而是两次。前者为诱饵,后者才是真正的杀招。
她快步至窗前,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风势已渐弱,空气却愈发的压抑。
她取出一只香盒,点燃一支灰色细香。香气极淡,几不可闻,但她清楚——此香可破幻术。
香刚燃起,外面便生起变故。
几名守卫忽然僵立不动,眼神空茫,兵刃坠地。
黑影自墙头跃下,身披黑袍,手中摇动骨铃。铃声尖锐刺耳,如针扎入脑髓一般。
凌惊鸿当即按下机关。
屋顶铜铃连响三声,四周弓箭手现身,箭矢齐齐对准了黑影。
那人一怔,铃声微滞。
就在此刻,巴图鲁从侧方扑出,铁链甩出,“啪”地缠住对方脚踝。黑影跌倒,骨铃滚出数尺远。
“抓刺客!”巴图鲁怒吼一声。
禁军蜂拥而上,长矛抵住胸口。黑袍人尚欲挣扎,被一脚踹中肩窝,重重扑倒在地。
面具脱落。
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眼窝深陷,唇干裂如枯土。凌惊鸿认得他——原是冷宫祭司房的老太监,苏婉柔倒台后便销声匿迹。
她瞳孔微缩——此人正是当年苏婉柔掌权时冷宫祭司房的管事,早有传闻其与北狄巫术流派暗通款曲。
“原来是你。”她走近一步,立于灯笼之下,“是谁派你来的?”
老太监默然,只是冷笑不语。
“烧符之时,你就该想到会被拦下。”她冷冷道,“你们究竟想唤醒谁?第四位?还是……开启南门?”
老太监眼神微微一动。
凌惊鸿不再追问。挥手命人将其押走,关入临时牢房,单独看管。
她返回屋中,将骨铃放入漆盒,盖上盒盖。桌上的纸条仍在,她又看了一遍,随后撕成碎片,投入烛火之中。
云珠端来一碗热汤,劝她饮一口。
她摇一摇头:“去传副统领,下令封锁南门。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格杀勿论。”
云珠领命而去。
凌惊鸿独坐在案前,手中握着审讯记录。上面写着刺客临死前吐出的一句话:“第四位尚未醒。”
她凝视良久,直至双目酸涩。
外面的风已经停止刮动,守卫的脚步清晰有序。整个含元殿区域已被严密掌控,连飞鸟亦难逾越。
她知道,敌人不会善罢甘休。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错一步。
云珠归来时,见主子依旧静坐在那里,那份记录已被攥得皱如枯叶。她欲上前收走,却被制止。
“放着吧。”凌惊鸿道。
云珠只得将汤碗轻轻搁在桌上,退至角落倚墙而眠。
凌惊鸿未曾合眼。她打开漆盒一条缝隙,看了一眼——里面画像静静安卧。
合上盒盖,她的手仍按在上面。
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鸡鸣。天,快亮了。
她正欲闭目稍歇,门外骤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副统领的声音穿透门板:“大人!南门守卫发现异常——墙根正在渗出红色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