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歪斜地挂在夜幕上，像极了谁随手挂上去的一盏老式灯笼，昏黄温柔，洒下的光却亮得能照进人心底。银辉如溪水般流淌在城市的屋檐、树梢和行人肩头，把整个天海市轻轻裹进一片静谧的梦境里。
叶晨峰还站在天海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影子被月光拉得又细又长。他目送着姚苏嫚那道曼妙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像是某种节奏轻快的心跳。直到她的背影彻底融进医院大厅的暖光里，他才慢悠悠地转身，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场不经意的邂逅。
可下一秒——
“叶晨峰！”一声娇嗔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羞意，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他回头，只见姚苏嫚又小跑着出来了，脸颊微红，发丝被晚风撩起一缕，衬得她眉眼格外生动。“以后要叫我苏嫚姐，不许再做那种……那种下流的事了！还有……谢谢你。”她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钻回了医院，像只受惊的猫。
叶晨峰愣了半秒，随即笑出声来：“这都第几遍‘谢谢’了？今晚你说了三遍，再多一次我都得怀疑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他低头，鬼使神差地把右手凑到鼻尖闻了闻——指尖还残留着一抹淡香，像是雨后栀子混着清冷香水的气息，是她挣扎时蹭在他手上的体香。他眯起眼，低声嘀咕：“暴力女警？呵，其实还挺带劲儿的。就是脾气硬得像钢板，真该找个能压得住她的男人收收性子。”
话虽这么说，他嘴角却一直没放下。双手插进裤兜，吹起一段轻快的口哨，调子不成章法，却是心情最好的注脚。谁能想到呢？前脚还在派出所里被这丫头追着骂“流氓”，后脚就成了她嘴里的“苏嫚姐”认证弟弟，甚至还顺手“揩”了点油——命运这玩意儿，比电视剧还狗血。
或许吧，人在最狼狈的时候，总会对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多一分偏爱。那时候的姚苏嫚，眼神灰暗，几乎要向生活低头，是他横空杀出，一脚踹开了她心里的阴霾。于是恨意化成了感激，戒备变成了依赖。人啊，总是愿意记住黑暗尽头的那一束光。
他晃晃悠悠地走上了天海的街头。刚出医院那片冷清区域，城市瞬间活了过来。
霓虹炸裂，车流如织，街角烧烤摊的烟火气直冲云霄，酒吧门口的驻唱正嘶吼着情歌，情侣们依偎在奶茶店外分享一杯杨枝甘露，笑声像糖浆一样黏在夜风里。这里是天海——白天属于写字楼和ppt，夜晚才真正属于灵魂。
这座城市从不睡觉。它用喧嚣治愈孤独，用热闹掩盖心事。
叶晨峰没有回家的打算。那座空旷的别墅，哪怕装修得再奢华，也不过是个放行李的地方。今夜，他想多走几步，感受这人间烟火。他曾是生死线上打滚的暗影战士，上辈子连做梦都在执行任务，别说逛街了，闭眼超过六小时都是奢侈。如今能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听着路边情侣拌嘴、孩子哭闹、老人唠嗑，竟觉得无比新鲜。
忽然，前方巷口传来一阵骚动。
“走开！我不认识你！”一个略显迷糊的女声带着怒意响起。
紧接着是个油腻男的冷笑：“哟，喝成这样还装什么清高？一看就是出来卖的嘛，开个价呗，别浪费哥的时间。”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划破夜空——巴掌清脆利落，打得对方半边脸发麻。
“你他妈找死？”男人暴怒上前，伸手就要抓人。
街角的喧嚣像被按了慢放键，叶晨峰刚拐过巷口，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叫骂混着女人的挣扎声钻进耳朵。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打滑，红蓝绿三道人影堵在一家酒吧门口，像三只围猎的野狗——其中一个红头发的正笑得猖狂，脸上还留着一道清晰的掌印；另外两个，一个绿毛、一个蓝毛，一人拽着女人一只手，手劲儿还不老实往人家胳膊上蹭。
“小婊子，你刚才不是挺能甩巴掌的吗？”红发男揉着脸，语气里全是恶意，“现在怎么不叫了？嗯？”
“老大，这嘴我先预定啊！”绿毛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女人的唇，“瞧这小嘴儿，啧，一看就适合干点别的。”
“前面归我！”蓝毛也不甘示弱，视线往下溜，嘴里嘀咕着什么“身材真带劲”。
女人拼命扭动身子，手腕被钳得发青，声音带着颤：“你们放开我！再不松手我就报警了！”
可她越挣扎，那三人反而笑得更邪乎。“哎哟，这不是在勾引我们嘛？”红发男得意洋洋地甩了甩他那头染得跟调色盘似的长发，“看见没？这就叫气场！什么叫霸气侧漏？学着点！”
“老大……”绿毛忽然眼神一飘，嘴角抽了抽，“你瞅瞅你后头……”
“后头？警察来了我还得敬个礼？”红发男嗤笑着转身——然后笑容僵在脸上。
不远处，一个穿着简单白t和牛仔裤的男人正静静站着，目光如钉子般扎在他兄弟俩抓着的女人身上。没有怒吼，没有动作，就那么看着，可空气却像突然凝固了一样。
那是叶晨峰。
而那个被围住的女人，正是赵婉婷。
整条街的音乐、灯光、人群仿佛一瞬间被抽成了真空。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像是穿越了好几个春秋，又像只是昨天才分开。赵婉婷的眼眶一点点泛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来，像憋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出口。
风轻轻吹起她的发丝，月光洒下来，照出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就在这时，街边某家小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播起了张靓颖的《我们说好的》——
＞ “好吗？一句话就哽住了喉……”
＞ “城市，当背景的海市蜃楼……”
＞ “我们，像分隔着一整个宇宙……”
叶晨峰一步步走过去，脚步不快，却稳得像踩在心跳上。每一步都踏碎了夜的寂静。
“好巧啊。”赵婉婷勉强扯出一笑，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喉咙。
叶晨峰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脸，心疼得几乎要溢出来：“婉婷，你瘦了。”
这三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却重重砸在两人之间沉默多年的裂痕上。
那边仨混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无视了。
“喂！小子，你是聋了还是傻了？”红发男暴跳如雷，“谁准你靠近的？滚远点！”
话音未落——
“砰！”
一脚踹出，干脆利落，红发男整个人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哐当一声盖子合上，活像被命运关了禁闭。
剩下的绿毛和蓝毛愣在原地，手还抓着赵婉婷的手腕，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发抖。他们对上叶晨峰的眼睛——那不是愤怒，是冰，是刀，是一头沉睡猛兽睁开眼的那一瞬。
两人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手也松了。
叶晨峰没再看他们一眼，转头望向赵婉婷，眼神瞬间回暖：“我送你回家吧。”
“嗯。”她点头，低着头不敢看他。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走在夜里，谁也没提打车，谁也没说话。路灯一盏盏亮过，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要把过去的时光全都走一遍。
两个小时后，终于到了赵家别墅的大门前。
夜风吹乱了赵婉婷的刘海，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晨峰，以前的事……别说了好不好？我现在过得很好，真的。我们就做朋友，可以吗？”
叶晨峰站在那儿，心里明白——她还没放下，只是把伤口藏得太深，假装结痂了。
他叹了口气，点头：“好。”
“那你早点回去吧，我困了。”她说完转身，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可就在门关上的那一秒，眼泪再次决堤。
屋里没人看得见，但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而门外，叶晨峰久久伫立，直到别墅的灯光熄灭，才缓缓转身离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抬头望着天边那轮银月，记忆一下子倒带回那个雨后的黑市药材市场——泥泞的小路上，她撑着一把破伞，冲他笑着说：“同学，你要买人参还是灵芝？”
那时的风很清，心很暖，世界很小，小到一眼就能认定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