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玉将李美凤安顿好，便快步回了家。一进院门，苏瑾和苏瑜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关切和询问。
“相公，你回来了？我们刚才听到外面有人说，你背着美凤嫂子回村了？她没事吧？”苏瑾一边替他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问道
“没事，就是她打柴时不小心从坡上滑下来，腿脱臼了，我已经帮她正骨包扎好了。只是伤了筋，得休养几天才能走路。”沈良玉简单解释道，然后看向正在厨房忙活的柳芸，“芸姐，你先停一下，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柳芸闻声擦着手走出来：“相公，什么事？”
沈良玉便将李美凤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腿脚不便，家里又没个照应的人。我想着，你能不能过去照顾她几天？帮她做做饭，烧烧水？”他顿了顿，“我从家里拿十斤白米，二十斤粟米，再拿几斤熏肉，我们带过去。她家那床破被也不顶事，把咱们备用的那两床新棉被也给她抱过去一床吧！”
柳芸听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应道：“好的相公，我这就收拾一下过去。美凤嫂子一个人确实不容易，我们能帮就帮一把。”她性情本就带着几分村妇的爽利和善良，加之自己也是受苦过来的人，对李美凤的遭遇更能感同身受。而且这是相公吩咐的事，她自然全力支持。
苏瑾和苏瑜也点头赞同：“芸姐姐去照顾最合适了，家里有我们呢。”
见三女都如此通情达理，沈良玉心中欣慰。他当即从米缸里舀出十斤雪白的大米，又装了二十斤粟米，拿了几块油光发亮的熏野猪肉和狍子肉，让柳芸用布袋装好。自己则打开柜子将那叠得整整齐齐的新棉被抱了一床出来。
“走吧芸姐，我陪你过去，东西不少，你一个人拿不了。”沈良玉将米袋和肉扛自己拿着，让柳芸抱着那床柔软的新棉被，夫妻二人一同出了门，再次朝着村西头李美凤家走去。
此时天色尚早，还没有天黑。不少过路的村民看到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扛着鼓囊囊的袋子，一个抱着崭新厚实的棉被，又朝着李美凤家的方向去，不免又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过有了老村正之前的威严解释，议论的内容大多变成了“沈良玉真是仁义”、“李美凤这回算是遇到贵人了”之类的话。
到了李美凤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只见李美凤正靠在冰冷的床头上，脸色依旧有些伤痛和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
看到沈良玉真的去而复返，还带着柳芸以及那么多东西，李美凤挣扎着在床头坐起来：“良玉兄弟，柳芸妹子，你们……这怎么使得……”
“美凤嫂子，你别乱动，小心腿伤。”柳芸赶紧上前扶住她，将新棉被放在床上，柔声道，“相公说你腿受伤不方便，让我过来照看你这几天。这些米和肉你先吃着，这床新被子也给你盖，你那床破旧的被子不暖和。”
看着那白花花的大米、金黄的粟米、诱人的熏肉，还有那床散发着新织布味道的新棉被，李美凤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些年，她独自一人苦苦支撑，何曾有人对她如此周到体贴过？她哽咽着，语无伦次：“这……这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这白米可是一般大户人家都舍不得多吃的珍贵精粮。
沈良玉将东西放下，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嫂子，你就安心收下，养好伤要紧。让柳芸在这里陪你几天，你们俩就一起睡吧，有什么事就让她做。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他又叮嘱了柳芸几句，便转身离开了。他落在山上的木柴还要趁天没黑去背回来，返正也就这么几里路，以他的速度和身手，天黑前还能赶回家来。
送走沈良玉，柳芸关好门，回到炕边。她先是利索地去厨房舀了小半桶之前沈良玉就烧好的热水，先给李美凤倒了碗热水喝，然后又用热水拧了布巾，细心地帮她擦了脸和手。
“芸妹子，我自己来擦脸就行，我只是腿受了伤，又不是手不能动。”李美凤感激的说道。
“美凤嫂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家相公可是吩咐我要好生照顾你。”柳芸笑着说道，然后把用过的热水提到门外倒掉。
李美凤看着柳芸忙前忙后，身上穿着崭新的藏青色棉衣，脸色红润，眉眼间带着一种被滋润、被呵护的幸福光彩，再想想自己这几年来的孤寂清苦，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酸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羡慕。
“柳芸妹子……真是……太麻烦你了……”待柳芸重新回到床前，李美凤拉着柳芸的手，声音哽咽。
“嫂子快别这么说，远亲不如近邻，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说，我之前还不是与你一样命苦，还三天两头挨打，幸好相公不嫌弃，娶了我。”柳芸拍拍李美凤的手，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扫过这间家徒四壁、冰冷破败的小屋，感叹道，“唉，咱们女人啊，在这世上活着真是不易。尤其是像嫂子你这样，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更难。”
这话说到了李美凤的心坎里，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柳芸看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推心置腹地说道：“美凤嫂子，咱们都是女人，关起门来说句体己话。你觉得……我家相公……人怎么样？”
李美凤闻言，脸颊倏地飞起两朵红云，心跳莫名加速，她低下头，声如蚊蚋：“良玉兄弟……自然是极好的……有本事，心肠也好……”
“是啊。”柳芸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叹和幸福，“不瞒嫂子说，我当初被李老四那个天杀的打骂折磨，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是相公他不嫌弃，给了我一条活路。跟了他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过日子。他疼惜人，有担当，家里有什么好的都紧着我们姐妹几个……”
她顿了顿，观察着李美凤的神色，见她只是红着脸低头不语，便又继续说道：“嫂子，你还年轻，模样又好，难道就真打算一个人这么苦熬一辈子？这破屋冷灶的，哪天病了死了都没人知道。要我说……你若是对我家相公有心，不如……不如就跟了他吧？”
“啊！”李美凤猛地抬起头，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心脏怦怦狂跳，又是羞窘又是慌乱，“这……这怎么行？柳芸妹子你莫要乱说！我……我一个寡妇，怎配得上良玉兄弟……而且……你们……”
“有什么配不配的！”柳芸握住她的手，语气真诚，“嫂子你是正经人家出身，模样品行哪一样差了？不过是命苦罢了。至于我们……”她笑了笑，“相公他……不是寻常男子，他年轻力壮，心里能装得下更多人。苏瑾妹妹和苏瑜妹妹性子都好，我们相处得如同亲姐妹一般。若是嫂子你也过来，咱们姐妹四人互相扶持，热热闹闹的，岂不是比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屋子里强上百倍千倍？”
柳芸的话像是一块块石头，投入李美凤死寂已久的心湖，激起层层波澜。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沈良玉宽阔温暖的背部，想起他有力的大手和沉稳的声音，想起他毫不吝啬地送来粮食和棉被……那个年轻、强大、又温柔体贴的小男人身影，在她心中越来越清晰。
一个人苦熬的冰冷、无助、漫漫长夜的恐惧，与柳芸描述的那种温暖、安稳、有人依靠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大胆而诱人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真的……可以吗？可以拥有那样的生活吗？
看着李美凤眼中闪烁的挣扎、羞涩以及一丝潜藏的期盼，柳芸知道，话已奏效。她不再多说，只是轻轻拍了拍李美凤的手背：“嫂子，你好好想想。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我去煮饭，今晚白米饭，狍子肉我姐妹俩好好吃一顿。”
说完，柳芸便起身去淘米做饭了。
李美凤一个人靠在炕上，心乱如麻。柳芸的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改嫁……嫁给沈良玉……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再也无法遏制。她想起白天的种种，想起沈良玉背她时的安全感，想起他安排一切的周到……脸颊一阵阵发烫，心中却渐渐有了决断。
或许……这真的是老天爷给她这个苦命人，指的一条明路。
当柳芸将一碗热气腾腾、米香四溢的白米饭，上面还有几大块肉端到她面前时，李美凤抬起眼，看了看长这么大没吃过的米饭。虽然脸颊依旧绯红，眼神却不再闪躲，她抬头看着柳芸声若蚊蝇，却清晰地说了句：
“柳芸妹子……麻烦你……回去后……跟良玉兄弟……说一声……我……我愿意改嫁给他！还有，我现在还是完壁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