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娥被西门庆看得浑身不自在，手心有些冒汗。
“抬起头来。”
西门庆终于开口，声音不高。
孙雪娥慢慢抬起头，眼神躲闪。
“我让你去那糕饼行，可不是真让你去学做什么劳什子点心的。”
西门庆冷笑道：“说说吧，这几日都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那武大郎的点心，到底有什么名堂？尤其是那蛋糕和铜锣烧，用的什么料？怎么做的？你可曾看清记下了？”
孙雪娥按照吕茅所教，故意做出又怕又急于表功的样子。
连忙道：“回……回大官人，奴家不敢忘……奴家日日留心，都……都记着呢！”
“哦？说来听听。”
西门庆身体微微前倾，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那铜锣烧……其实……其实并不太难。”
孙雪娥咽了口唾沫，假装努力回忆着“配方”。
“主要就是用精白面，掺上鸡蛋、饴糖和一种……一种武大郎称之为‘西域发粉’的稀罕物，用水调和成糊状，在特制的铁板上烤成两面金黄的小饼，中间再夹上熬煮得烂熟的红豆沙馅儿就行了……关键……关键就是那‘西域发粉’，据说能让面糊蓬松起来，武大郎看得极紧，每次都自己添加，奴婢也不知具体是何物……”
西门庆仔细听着，这说法似乎合情合理，那“西域发粉”听起来像是关键。
“那蛋糕呢？”
他追问道，这可是笼络人心的好东西。
“蛋糕……更麻烦些。”
孙雪娥继续“坦白”：“要用很多鸡蛋，只取蛋清，用一种能飞速旋转的铁丝笼拼命搅打，直到变成一堆雪白的泡沫……蛋黄则和面粉、另一种更细腻的‘西域雪糖’、还有牛乳油混合……最后再把那泡沫和面糊小心拌在一起，倒入模具，用能控制火候的烤炉慢慢烘烤……烤好了，还要等放凉，再涂上一种用牛乳油和‘雪糖’打发的白色膏子，点缀上水果……”
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着流程，听起来工序繁琐，用料考究，尤其强调了“西域发粉”、“西域雪糖”和那“能飞速旋转的铁丝笼”以及“控制火候的烤炉”的特殊性。
西门庆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这做法听起来匪夷所思，尤其是打发蛋清、控制火候这些，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而且用料如此奢侈，成本极高，难怪卖得那么贵！
那“西域发粉”和“西域雪糖”更是透着诡异。
“你可知那‘西域发粉’和‘雪糖’从何而来？那奇特工具又是哪来的？”
西门庆继续逼问。
孙雪娥茫然地摇头。
“奴家不知……武大郎只说是西域客商带来的，宝贝得很，都锁在里间，从不让人碰。那工具也是西域带来的，咱们这没有……”
西门庆沉吟起来。
孙雪娥的描述听起来不像作假，而且极其详细，甚至说出了许多看似合理的“难点”和“关键”。这反而让他有些相信了。
若真如此，特殊工具倒是可以仿制，只是那“西域发粉”该如何去搞，没有这玩意儿，即便知道了做法，恐怕也难以做成。
他又反复盘问了一些细节，孙雪娥都对答如流，甚至主动“补充”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以增加可信度，比如面糊的稀稠度、烤炉的大致温度感觉等等。
最后，西门庆挥挥手，让孙雪娥下去。
他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思索。
孙雪娥提供的“情报”似乎很有价值，但又仿佛隔靴搔痒，最关键的核心依旧掌握在武大郎手里。
这也让西门庆更加确信，武大郎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来，想从配方上直接击垮对方，短期内是很难了。
那就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了…… 西门庆眼中寒光一闪，想到了李瓶儿！
既然花子虚占了两股，那如果李瓶儿想要了解一下那西域发粉……
兜兜转转，还是转回了李瓶儿身上！
只是西门庆不知道，他终究慢了一步，昨夜隔壁轻微的犬吠声已经宣告吕茅抢占了先机。
退出书房的孙雪娥，快步走回自己偏僻的小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她按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回想自己刚才的表现，应该没有露出破绽。
心中对吕茅的钦佩和依赖又深了一层。
西门庆的逼问形成对比，反而让她更加看清了在谁眼里她才是真正的“人”。
翌日，“武记糕饼行”照常开门营业。
生意依旧红火。排队购买铜锣烧的，围观“美人”水牌议论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约莫巳时左右，街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应伯爵领着五六个一看就不是善类的闲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这些闲汉个个面带痞气，眼神闪烁，一看便是拿钱办事的主儿。
应伯爵走到糕饼行门口，也不排队，直接插到最前面，阴阳怪气地对着忙碌的伙计喊道：“喂！给我们哥几个来二十个铜锣烧！要最新鲜的！爷们儿尝尝你们这‘神仙点心’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伙计见来者不善，不敢怠慢，连忙包了二十个刚出炉的铜锣烧递过去。
那几个闲汉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嚷嚷。
“嗯……味道还行……就是有点腻……”
应伯爵自己却没吃，只是眯着小眼睛四下打量。
突然，其中一个闲汉猛地捂住肚子，脸上做出极其痛苦的表情，“哎呦哎呦”地惨叫起来。
“疼！疼死我了！这……这点心有问题！我肚子……肚子像刀绞一样！”
紧接着，另外两个闲汉也如法炮制，纷纷倒地翻滚，嚎叫不止。
“哎呦！不行了！我也肚子疼！”
“黑店！这是黑店啊！用的肯定是发霉的面！烂豆子做的馅儿！”
这番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排队和路过的人，大家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吃食生意最怕这个，一旦沾上“吃坏人”的名声，就算最后澄清，生意也会大受影响。
应伯爵见时机成熟，立刻跳上一旁的石墩，提高嗓门，对着人群开始煽风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