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光刚漫过街角的梧桐，谢维康便骑着自行车载着段雷一同往惠林雅筑小区赶去。
车轮碾过带着露水的柏油路，留下一道浅浅的辙印。
一进小区，喧闹的施工声便扑面而来。
工人们正弯腰弓背地给步道贴砖，灰浆桶在一旁整齐排列，砖面被抹得匀实，敲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远处，几辆吊车正吊着高大的成年乔木缓缓放下，树身裹着草绳，四名工人分立四角，稳稳扶着树干校准位置，另有人迅速用木楔将树坑两侧楔紧固定，动作娴熟利落。
刚浇筑好的水泥路面上，两名工人握着水管冲水，水流顺着路面的坡度漫开，将残余的水泥渣和灰尘一并冲去。
这既是养护路面的必要工序，也为即将到来的交房扫清了障碍。
整个小区里，机器的轰鸣、工人的吆喝与水流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走进物业办公室，氛围却截然不同。
前台背景用亚克力写着“成都万房物业服务有限公司”几个大字，左上角还有公司的LoGo。
十多名男女正三三两两地散坐着，捧着保温杯闲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叶香。
秦书敏一眼就瞥见了门口的谢维康，立刻起身迎上来，脸上堆着笑：“阿康，可算来了！”
谢维康快步上前，目光扫过室内的人群，笑着回应：“秦阿姨，这么多同事都在呢，我没来晚吧？”
“不晚不晚，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秦书敏拍了拍手，提高声音对众人说道，“各位静一静，我给大家介绍两位贵客，这两位就是咱们接房软件的开发人员，谢维康和段雷，大家欢迎！”
掌声响起，谢维康和段雷连忙欠身致意，齐声说道：“谢谢大家，以后请多指教！”
待掌声平息，秦书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拉着谢维康走到角落，语气凝重起来说道：“阿康，有件事我得跟你透个底，咱们小区一共1115户，上面下了死命令，十天内必须完成所有交房工作。我这几天愁得觉都睡不好。”
谢维康心里立刻算开了账：“1115户分摊到十天，平均每天要交接110户左右；按每天工作十小时算，每小时得处理11户，分摊到每户的时间还不到6分钟。”
他皱了皱眉说道：“这么算下来，平均每户只有五分半的办理时间，确实太赶了。”
“可不是嘛！”秦书敏揉了揉眉心，愁容更重了，“我也是头一回牵头这么大规模的交房，一点经验都没有。刚才还在想，实在不行就请老顾他们那边派人来支援，顺便给把把关。上面催得这么紧，真是愁死人了。”
谢维康沉思片刻，安抚道：“秦阿姨，您先别急，发愁解决不了问题。要不咱们先把软件部署好，您现在给顾叔叔打个电话，请他过来指导下现场流程，咱们当场搞几次模拟演习，测测前台实际需要多久能办完一户，心里也好有个数。”
秦书敏虽对软件的实际效果还有些疑虑，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点头答应道：“行，就按你说的来。”
说干就干，谢维康和段雷立刻分工。
办公室里正好有四台电脑，段雷选了其中一台作为服务器，麻利地安装数据库、配置服务参数。
谢维康则挨着给每台电脑安装客户端，安装完成后，他转头问秦书敏：“秦阿姨，小区的基础数据有吗？比如房号、建筑面积这些。”
秦书敏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都备着呢！”谢维康接过U盘插入电脑，立刻开始处理数据格式、核对信息完整性。
半小时后，随着屏幕导出“导入成功”的提示框，所有数据都顺利存入了数据库。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维康马不停蹄地创建收费项目、绑定收费科目、录入票据编号，又用超级管理员权限给在场的员工逐一创建系统账号。
另一边，段雷也已经把打印机安装调试完毕，打印出的测试页字迹清晰。
刚忙完这些，顾海洋就推门进来了。
他接到秦书敏的电话后，放下手头的事就赶了过来。
谢维康让段雷先给数据库做了备份，随后拍了拍手召集众人说道：“咱们来玩个‘角色扮演’游戏，收费员和资料采集员各就各位，其他人都扮演业主，每人领一份‘业主信息表’。”
演习按照顾海洋制定的流程展开：业主先在大门外的空置商铺等候，每次放行五人进入服务中心，依次完成填表、交表、信息录入、缴费等流程。
可刚办完两户，秦书敏就抬腕看了看表，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
这不行呀，办理两个人就足足花了三十分钟！
“这太慢了，照这速度，一天连五十户都办不完。”秦书敏的声音里满是焦虑。
谢维康早已看出症结所在，指着桌上的表单说道：“秦阿姨，问题出在填表上。您这儿虽然有样表，但业主文化水平不一样，有的看不清，有的写得慢，光填张表就花了五六分钟。我有个建议，咱们再添一台激光打印机，不用业主手写填表，让他们出示身份证，咱们的人直接录入系统，打字肯定比手写快。我再临时加个打印这些表单的功能，届时把表单直接打印出来，效果和手写一样，而且字迹还更加工整。”
秦书敏有些犹豫道：“这办法是好，可咱们这表单都胶印好了，堆了一屋子，总不能浪费了吧？”
“不用浪费！”谢维康连忙解释道，“表单继续用，打印的时候直接把内容印在上面，相当于用打印机来填表，最后让业主签个字确认就行，比他们自己写省事多了。”
秦书敏思索了几秒，一拍大腿道：“行！就按你说的优化！”
谢维康立刻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代码不断刷新。
两小时后，他将程序更新到前台电脑上安排道：“搞定了，咱们再测一次！”
第二次演习，两户只用了二十分钟，效率明显提升，但谢维康仍不满意。
他盯着屏幕上的录入记录，说道：“前台同事打字速度不算快，录入一户业主信息平均要1.5分钟。咱们小区大多是三口之家，甚至人口更多，按平均四口人算，光录信息就得6分钟。秦阿姨，你有没有业主及家庭成员数据？要是有，咱们提前导入系统，到时候只凭身份证核对，每个成员三十秒应该就能搞定。”
“这个，乡政府那边应该有！”秦书敏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给乡政府打电话。
不出所料，对方很快就把电子版数据传了过来。谢维康迅速处理数据格式，段雷则先恢复数据库的备份，导入新数据后再重新备份，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第三次演习，两户仅用了十二分钟！秦书敏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谢维康趁热打铁道：“咱们有四台电脑，不如分成两组，每组两台，一组负责信息核对和打印表格，一组专门收费。理论上效率能再翻一倍，平均每户三分钟就能办完。就是得再添一台针式打印机，专门用来开票。”
“打印机没问题，我马上安排采购！”秦书敏的声音里终于有了底气，可眉宇间仍藏着一丝担忧地说道，“就是不知道实际操作起来能不能这么顺利。”
“您放心，设备一到咱们再搞次全流程演习。”谢维康安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打印机买回来，早准备早安心。”
秦书敏立刻拨通了采购电话，敲定了两台激光打印机和一台针式打印机的送货事宜。
午饭刚过，新设备就送到了。
谢维康和段雷默契配合，半小时就完成了安装调试，又恢复数据库进行了最后一次彩排。
这回十名“业主”全部办理完毕，只用了三十分钟，流程顺畅无比，这效率比最开始足足提升了五倍。
谢维康信心满满地说道：“秦阿姨，就按这个节奏，办公室这边每天办110户绝对没问题。现在大家还不熟练，练个两三天速度还能提升。就算现场人多嘈杂，每户多花一分钟，四分钟也足够了。唯一要注意的是现场验房的效率，那部分我们就帮不上忙了。”
秦书敏的心稍稍放下，但还是有些忐忑。
谢维康看出了她的顾虑，补充道：“交房期间我和段雷全程在岗，有任何问题我们立刻处理，保证后勤不出岔子。”
“好，那我可就全靠你们两个小家伙了！”秦书敏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谢维康和段雷相视一笑，连日的疲惫都化作了成就感。
接下来的几天，物业员工们反复进行模拟演习，操作越来越熟练，办理速度也越来越快。
2004年1月1日，新年第一天的朝阳刚升起，惠林雅筑小区门外就排起了长龙，黑压压的人群攒动着，不时有人往前探头张望。
刚到八点，队伍就有些骚动，甚至有人开始往前挤。
秦书敏正急得团团转，几名村干部匆匆赶来维持秩序。
村长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握着喇叭高声喊道：“乡亲们，都别急着挤！之前通知过大家按楼栋交房，今天先办1到5栋，其他楼栋的乡亲先回去歇着，按自家楼栋的日期来！都是乡里乡亲的，咱们互相体谅下！”
人群里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大家虽有些遗憾，但也知道插队没用，陆续有非当天交房的业主主动离开了现场。
谢维康和段雷早已在办公室里面待命，看到秩序恢复，立刻示意开始办理。
刚办理了三户，谢维康就发现了新问题，作为安置房，不少家庭分到了两三套房子，业主和家庭成员信息完全相同，重复录入十分浪费时间。
他立刻跟段雷商量，两人分工协作，一个编写“批量接房”的功能，一个编写“大客户组团绑定”的功能。
这样一来，接房时录入一户信息后，可直接复制到同业主的其他房产上，无需重复录入。
另一边，收费时，同一业主的多套房产也能合并开票，一次完成缴费。
当天下班时，统计数据出来了，总共完成交房120套，比预期多完成了10套。
秦书敏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当晚，谢维康和段雷留在办公室，对新增功能进行了反复测试，确保没有漏洞后才回家。
第二天，新增功能正式投入使用。
分到多套房产的业主只需跑一次腿就能办完所有手续，效率直接提升了50%。
一天下来，交房量飙升到170套。
从第三天起，日交房量稳定在180套左右。原本计划十天完成的任务，第七天就提前收尾了。
1月7日下午四点，当最后一户业主拿着交房通知书和钥匙离开后，秦书敏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那颗心彻底落了地。
她拉着谢维康和段雷的手，赞不绝口道：“你们俩开发的这软件真是救了大命了！不光速度快，还特别省心，比我预想的好十倍都不止！”
秦书敏的夸赞绝非客套。
谢维康不仅开发了好用的软件，更能在现场主动发现问题，还能把需求快速转化为实际功能，这份能力让她格外赏识。
这份信任，也为她日后全力投资谢维康埋下了伏笔。
原本定在1月11日的装修手续办理工作如期进行，只是工作人员们凭空多了三天休息时间。
谢维康没闲着，利用这三天优化了装修手续办理功能。
同样，业主不用手写填表，只需口述信息，前台人员录入即可。
而且装修内容还能自动生成下拉菜单，录入过一次就不用重复打字，直接选择就行。
不出所料，装修手续办理也异常顺利。
这款物业管理软件在交房和装修手续办理中表现亮眼，秦书敏逢人便称赞不已。
得到这样的肯定，谢维康和段雷都格外开心。
尤其是谢维康，他望着窗外的天空，心里默默想着：“梅子姐姐，你知道吗？离我去泰山接你的脚步，又近了一步。”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李梅，已经悄悄抵达了成都。
……
1月7日，谢维康团队正为最后的冲刺忙得热火朝天，香榭兰苑小区的前台迎来了一位50岁左右的女业主，她是来缴纳费用的。
当班收费员正是李梅。
经过近三个月的学习，她对前台收费的业务流程早已了然于心，当即从Excel表格中调出两天前才抄的水电表读数，快速核算出了各项费用。
“阿姨您好，您上个月的物业费132元、水费73.5元、电费98.5元，合计304元。”李梅熟练地报出明细与总金额。
“什么？水费怎么这么高？”业主突然高声质疑道，“70多块？我整整一个月没在家，这刚回来还没进家门，怎么可能产生这么多水费？”
李梅连忙起身，笑着安抚道：“阿姨您别急，我现在就通知工程部去复核您家的水表读数，您先坐下来歇歇。”
可业主根本不听解释，当场骂骂咧咧起来：“我看你们就是没抄表，随便填了个数字糊弄人！我交着物业费，你们就这么敷衍业主？”
“阿姨您先别激动，咱们先让工程部去看看水表情况，有问题咱们再解决。”李梅耐着性子继续劝说，说完便拿起对讲机联系了工程部上门核查。
业主却不依不饶，嗓门越来越大：“我敢肯定，你们绝对动了手脚！把你们领导叫出来，我要讨个说法！”
“阿姨，我们经理和主管去街道办开会还没回来，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处理好这件事。”李梅连忙解释。
没想到这话彻底激怒了业主，她指着李梅的鼻子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说能处理好？你们这群人除了会收费，还能干点人事吗？”
听到这般辱骂，李梅心里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红着眼眶反驳道：“阿姨，您怎么能骂人呢？”
“我骂你怎么了？”业主愈发嚣张，“吃屎的还管着拉屎的了？你们乱收费还不许人说？”
里面做账务报表的唐玲听到外面的争执声，赶紧跑了出来，站到李梅身边劝道：“大姐，有话好好说，咱们先解决问题，别搞人身攻击呀。”
“你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业主顿时炸了锅，狠狠一拍吧台，“那你倒说说，你们乱收费的事怎么解决？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唐玲的火气也被点燃，质问道：“我们已经说了先核查水表，没核查清楚之前，你凭什么认定我们乱收费？”
就在这时，对讲机传来工程师傅的声音：“这户业主家的水表当前计数是548。”
李梅立刻记下读数，对比后对业主说：“阿姨，读数没问题。我们前天上午抄表时是545，现在是548，说明您家目前还在用水。”
“不可能！”业主猛地挥手，斩钉截铁地否认，“我家里根本没人，肯定是你们乱收费！”说着她又指向李梅，“就是你，想把水费贪污了自己揣兜里！”
这句话彻底压垮了李梅，她鼻子一酸，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辩解：“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