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借着手中微光符黯淡的光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幽寂秘境中艰难前行。
周遭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浓雾，带着一股潮湿腐烂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某种不知名植物的腥甜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参天古木扭曲盘结的枝桠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伸出的利爪。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不时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次异样的声响都让她心头一紧，生怕惊动了潜伏在浓雾中的未知危险。
系统“卷卷”那稚嫩却故作严肃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宿主，根据能量波动检测，前方三百米左右，左侧岩壁下方，存在灵植‘凝露草’的概率为87.3%。但同时检测到该区域有强度不明的生命体反应，建议极度谨慎。】
“知道了。”林薇在心中默默回应，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将手中那柄宗门配发的、质地粗糙的铁剑握得更紧了些。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源于最深切的恐惧。
这感觉比她在现实世界被房东赶出家门、拖着行李流落街头时更无助，比面对上司无理责骂时更压抑。
至少那时，她面对的还是“人”和“规则”，而在这里，她面对的是最原始、最赤裸的生死威胁。
她忍不住又想起片刻之前，那几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同门弟子，故意将她“指引”到这个据说常有低阶妖兽出没的偏僻方向。
他们脸上那种混合着轻蔑、嫉妒与看好戏的神情，她太熟悉了。
无论是在办公室，还是在这见鬼的修仙世界，欺软怕硬、排挤异类的人性似乎从未变过。
“废物就该待在废物该待的地方，还想找凝露草修复灵根？做梦去吧！”那尖刻的嘲讽言犹在耳。
林薇深吸一口冰冷的雾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惧没用，抱怨更没用。
现实世界她没得选，但现在，她签下了契约，抓住了可以重来的机会，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卷卷，能更精确一点吗？那个生命体反应，大致什么级别？”她压低声音，几乎是靠着气音询问。
同时，她努力回想系统灌输的《修真基础常识包》里关于低阶妖兽的记载，试图对可能遇到的危险有个心理准备。
【能量级别波动介于炼气初期至中期之间，信息不足，无法精确判断种类。】卷卷的回答冷冰冰的，【建议宿主优先自保。任务虽重要，但宿主生存为第一优先序列。】
炼气初、中期……林薇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大意。
她自己也才刚摸到引气入体的门槛，稳定在炼气一层，真对上同等级的妖兽，凭她这毫无战斗经验的身子骨和这把破剑，胜负难料。
她小心翼翼地向卷卷提示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雾气似乎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周围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清香忽然钻入鼻尖。
这香气清冽宜人，与周遭的腐朽气息格格不入，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检测到凝露草特有的灵气波动，距离约五十米。】卷卷适时确认。
林薇精神一振，循着香味来源，拨开一丛湿漉漉的、带着尖刺的灌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小片略微凹陷的谷地，雾气稍淡。
一侧是爬满青苔的湿滑岩壁，岩壁底部，几株通体碧绿、叶片上滚动着晶莹露珠的小草正静静生长着，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微光。
正是她苦苦寻找的凝露草！而且看那成色和灵气，年份似乎还不低。
喜悦刚刚涌上心头，就被一股骤然升起的寒意瞬间浇灭。
就在那几株凝露草旁边，一堆散乱的白骨格外刺眼，看形状似乎是某种大型野兽的遗骸。
而在岩壁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阴影里，一个约半人高的洞穴赫然在目，洞口边缘光滑，明显常有东西进出。
几乎就在她看到洞穴的瞬间，一股带着浓郁腥风的低吼从洞内猛地传出！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敌意生命反应快速接近！】卷卷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林薇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几乎是求生本能般地向后猛退！
“嗖——！”
一道灰影如闪电般从洞穴中扑出，擦着她的面门掠过，带起的恶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她踉跄着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那是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巨蟒！
通体呈灰褐色，与岩石颜色极其相近，布满令人头皮发麻的暗色斑纹。
三角形的蛇头高高昂起，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一双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她，充满了嗜血的凶光。
这绝不是常识包记载里最低阶的、只吃老鼠虫子的温顺妖兽！
看这体型和凶悍程度，至少是炼气三、四层的妖兽！
“嘶——！”
灰斑蟒显然将林薇视作了入侵领地的猎物，身体猛地一缩，再次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来，血盆大口张开，露出两颗惨白致命的毒牙！
林薇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论、所有的知识在这一刻全都忘得精光。
极度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僵硬得如同锈住。
躲不开！会死！
【左闪！】卷卷尖利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千钧一发之际，林薇几乎是凭借着现实中送外卖时，在车流中穿梭锻炼出的、对危险的瞬间直觉，以及那股不甘就此死去的强烈执念，身体猛地向左侧一扑！
“嗤啦！”
尽管躲开了正面扑咬，但蟒蛇冰冷滑腻的身躯还是擦着她的右臂掠过，坚韧的蛇鳞如同粗糙的锉刀，瞬间将她本就单薄的衣袖撕裂，在手臂上划出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刺痛传来，反而激得林薇清醒了几分。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她重重摔倒在冰冷的落叶泥地上，狼狈不堪，但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
她连滚带爬地试图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掉落在旁边的铁剑。
那灰斑蟒一击不中，似乎被激怒了，粗长的身躯灵活地扭动，再次调整方向，冰冷的竖瞳锁死她的咽喉。
【它的弱点在眼睛和七寸！但宿主力量不足，难以破防！建议规避！寻找机会采摘凝露草后撤离！】卷卷飞速地提供着信息，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急促。
规避？怎么规避？这妖兽速度太快了！
林薇心脏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死死盯着再次蓄势待发的巨蟒，目光飞速扫过那几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凝露草，又瞥了一眼那堆森森白骨。
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现实中无数次被生活逼到墙角、却又不得不绞尽脑汁寻找出路的经历，在这一刻诡异地被激发出来。
就在灰斑蟒再次扑来的瞬间，林薇没有向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个矮身翻滚，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铁剑并非刺向蟒蛇，而是狠狠投掷向那堆兽骨！
“咔嚓！” 铁剑砸在骨堆上，发出一声脆响，几根骨头被砸得飞溅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动静，让智商不高的灰斑蟒动作下意识地一滞，冰冷的竖瞳本能地被那纷飞的骨头吸引过去了一瞬！
就是现在！
林薇眼中闪过一抹豁出一切的狠厉！
她没有任何武器，只能靠着这一瞬间争取来的宝贵时间，如同扑食的猎豹般冲向岩壁！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冰冷腥臭的气息再次锁定而来，死亡的气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快！】卷卷也在尖叫。
林薇什么也顾不上了，扑到岩壁下，双手并用，几乎是连泥带土地将那三株凝露草粗暴地拔起，死死攥在手里！
“嘶！！！” 妖兽被彻底激怒的尖啸声几乎刺破耳膜！
巨大的阴影带着腥风当头罩下！
林薇根本来不及回头看，拿到凝露草的瞬间，就借着前冲的惯性，向旁边另一个方向再次狼狈扑倒翻滚！
“轰！” 蛇头重重撞在她刚才位置的岩壁上，碎石飞溅！
一击落空，灰斑蟒变得更加狂躁，长长的身躯扭动，尾巴如同钢鞭般横扫而来，速度极快，覆盖范围极大！
林薇刚刚半蹲起身，根本无处可躲！眼看就要被拦腰扫中，骨断筋折！
她瞳孔骤缩，绝望瞬间淹没全身。
完了……
就在这生死一瞬，她体内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灵气，在她极致的求生欲催动下，竟然自发地按照《基础引气诀》的路线疯狂运转起来，一股脑地涌向双腿！
同时，她脑海中莫名闪过现实中骑着电驴、在狭窄小巷里极限穿梭的画面，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扭曲却极其高效的规避动作——那是无数次罚款和磕碰后练就的“生存技巧”！
呼！
蟒尾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她的腰际扫过，重重砸在旁边一棵树上，树干剧烈震颤，落叶纷飞。
林薇被那劲风带得再次摔倒在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右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灼烧着，胸口因缺氧和恐惧剧烈起伏。
但她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向后缩，惊恐未定地看着那因为两次攻击落空而愈发狂躁的灰斑蟒。
她躲开了！又一次躲开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恐惧交织，让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那灰斑蟒盘起身子，竖瞳中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一再挑衅它、还偷走了它“财产”的猎物。
林薇手心紧紧攥着那几株沾着泥土的凝露草，这是她修复灵根、踏上修行路的希望。
她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死亡威胁，又感受着体内那因极限压榨而几乎枯竭的微弱灵气。
跑？跑不过。
打？打不过。难道刚看到一点希望，就要彻底葬身于此？
不！
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色。
现实世界她无力反抗，只能承受。
但在这里，她不想再任人宰割，任“兽”宰割！
她猛地看向那堆被铁剑砸散的兽骨，目光锁定在一根前端尖锐、如同短矛般的腿骨上。
【宿主，你想做什么？】卷卷察觉到她的意图，声音带着震惊。
林薇没有回答。她用尽最后力气扑过去，捡起那根比她小臂还长的尖锐骨矛，转身面对再次昂起蛇头，准备发动最后一次致命扑击的灰斑蟒。
蟒蛇冰冷的竖瞳里，似乎闪过一丝对这个弱小猎物垂死挣扎的不屑。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恐惧和颤抖，脑海中飞速计算着。现实中她为了省钱，曾兼职做过一段时间货仓管理员，对着清单一遍遍清点、计算、搬运货物，练就了对距离和数量的某种直觉。
距离、速度、角度……她死死盯着那双越来越近的竖瞳。
就是现在！
在灰斑蟒再次弹射而来的瞬间，林薇没有躲闪，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希望、不甘、愤怒都灌注其中，狠狠地将手中的骨矛投掷而出！
目标，不是坚硬的蛇鳞，而是那大张的、布满腥臭粘液的蛇口！
她砸不到眼睛，打不中七寸，但这张嘴，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骨矛精准地射入了灰斑蟒大张的口中，深深刺入其脆弱的口腔内壁！
“嘶——嗷！！！”
灰斑蟒发出一声凄厉扭曲的惨嚎，扑击的动作瞬间变形，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而疯狂地扭动翻滚，蛇尾胡乱抽打，扫断大片灌木，尘土飞扬。
林薇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转身就跑！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结果，只知道拼命地向来路狂奔，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手臂上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但她不敢停下。
身后那疯狂挣扎和痛苦嘶鸣的声音，如同最好的催命符，鞭策着她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异常声响，直到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直到一头栽倒在一棵巨大的、根部形成天然凹陷的古树下，才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浓雾依旧弥漫，周遭渐渐恢复了死寂，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格外清晰。
她摊开手心，三株沾着血和泥的凝露草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微弱的灵光，生机盎然。
她还活着。
她拿到了凝露草。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席卷而来，几乎让她瘫软在地。
【……目标生命体反应已消失。宿主，你成功了。】卷卷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后响起，那稚嫩的声线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一丝极淡的认可。
林薇没有力气回答，只是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望着迷雾弥漫的、危机四伏的秘境深处，缓缓咧开嘴，想笑，眼角却不受控制地渗出生理性泪水。
她抬起颤抖的手，看着臂膀上那几道狰狞的血痕，和沾染着污泥草叶的凝露草。
痛，真痛。
但值得。
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灵草，仿佛攥住了自己那遥不可及却终于露出一丝微光的命运。
“卷卷？”她在脑海中轻声呼唤，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在。”系统那稚嫩却冷静的声音及时响起，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稍稍安抚了她惶惑的情绪，“检测到宿主肾上腺素水平偏高，建议进行深呼吸平复。凝露草能量稳定，可用于修复受损灵根。”
林薇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想起自己为何而来，想起那纸冰冷的裁员通知，想起雨夜中刺眼的车灯和决绝的契约。
比起那些绝望，眼前的困境虽然危险，却至少有一条看得见的路径。
“怎么用？直接吃下去？”她打量着凝露草，不敢贸然行动。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需以自身微弱灵力引导，化开药力，浸润灵根。过程或有些许痛楚，需忍耐。”卷卷指导着，“这是最基础简单的灵草服用方式，宿主目前的灵力应可勉强支撑。”
“好。”林薇不再犹豫。她盘膝坐好，小心翼翼地将凝露草送入唇边。
草叶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甘甜的汁液顺着喉咙滑下，随即转化为一股温和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她不敢怠慢，立刻按照这几个月勉强学会的最基础的引气法门，尝试引导这股能量。
起初有些笨拙，那能量在她生疏的引导下如同调皮的小鱼四处乱窜，带来阵阵酸胀感。
但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被激发出来，精神力高度集中，回想送外卖时在复杂巷弄里精准规划路线的专注，一点点地驯服着这股力量。
渐渐地，能量流被引导向丹田附近，那里是灵根所在之处。
原本沉寂干涸、甚至隐隐作痛的区域，接触到这股温润能量后，仿佛久旱逢甘霖，开始贪婪地吸收。
“呃……”一阵细微却尖锐的疼痛从丹田深处传来，像是枯木被强行掰正、断裂的脉络被强行接续。
林薇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咬紧牙关，死死坚持着。
她知道，这是修复必经的过程。
比起现实世界中默默承受的委屈和白眼，这种身体上的痛楚反而更加直接，也更有希望。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株凝露草所化的能量被她的灵根缓缓吸收殆尽。
疼痛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和温热感。
原本阻塞滞涩的灵力运转路径，似乎也变得通畅了一些。
她尝试着再次引气入体，虽然依旧微弱，但那一丝灵气进入身体后，不再像过去那样很快逸散或被驳杂的灵根阻碍，而是能清晰地被捕捉，并缓慢地沉淀下来，化为己用。
有效！真的有效！
一股巨大的喜悦冲散了之前的恐惧和疲惫。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炼气一层的修为壁垒似乎有所松动，有了向二层攀升的迹象！
但她立刻压下了这股突破的冲动。这里太不安全了，突破时产生的灵力波动很可能引起他人注意。她牢记着自己的处境，必须低调再低调。
她将修为的悸动强行压制下去，外表看起来，只是脸色稍微红润了些，眼神比往日明亮了少许，并无太多异常。
“灵根损伤已初步修复百分之十五。灵力运转效率提升百分之二十。建议宿主继续积累资源，进行后续修复。”卷卷冷静地汇报着成果。
百分之十五……林薇握了握拳，虽然距离完全修复还很遥远，但这无疑是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缕曙光！
证明了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证明这条路可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