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暂避锋芒”的提醒犹在耳边,但桌上那本户部的“天书”账册,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凡无法退缩。他知道,这不仅是业务较量,更是尊严之战。若在此刻低头,他之前在司礼监积累的威望、推动流程再造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避?往哪儿避?”林凡对孙公公的口信置若罔闻,眼神锐利地盯着那本账册,“人家把战书都拍脸上了,唯有迎战!”
他重新召集核心团队——细仔、小安子、韩主事,甚至把旁听的程员外郎和赵主事也拉了进来,组成一个临时的“天书破译小组”。
“诸位,户部跟咱们玩灯下黑呢。”林凡将账册摊在中间,“他们越是想看咱们笑话,咱们越要把这玩意儿啃下来!这不是我林凡一个人的事,关乎咱们司礼监的颜面,也关乎诸位大人推行‘新法’的决心!”
韩主事首先表态,面带愧色:“林典簿放心,户部出此下策,韩某亦觉脸上无光!定当竭尽全力!” 他毕竟是户部出来的人,部里用这种手段,让他也感到难堪。
程员外郎摩拳擦掌:“工部虽不才,但对各种物料代号也有些了解,或可协助一二。”
赵主事言简意赅:“兵部密文,亦有其规。”
有了几位“实习生”的支持,林凡信心大增。他制定了详细的破译计划:
第一步,海量信息筛查。 细仔和韩主事负责调阅、筛选浙江清吏司近五年所有相关文书,寻找可能与“天书”中代称对应的实际项目名称、款项往来。这是一项极其繁琐的工作,两人埋首故纸堆,常常一干就是深夜。
第二步,行业黑话搜集。小安子发挥他人缘好的优势,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户部、乃至江南织造局等关联衙门内部可能使用的行话、切口、隐语。他甚至想办法搞来了一本坊间流传的、用于商业密记的《杂字秘要》,虽然粗浅,但提供了思路。
第三步,模式识别与逻辑推演。林凡自己则带领程员外郎和赵主事,专注于账册本身。他们将那些看似杂乱的“甲字xxx项”、“卯金刀水”等代称,按照出现频率、前后关联进行排列组合,试图找出其编码规律。
“你们看,”林凡用毛笔在宣纸上画着关系图,“‘卯金刀水’几次出现,都与较大的支出数额相关,而‘火土氏石’则多对应小额款项。‘卯金’拆开,可否是‘刘’字?指代某位刘姓官员的用度?还是另有所指?”
程员外郎提出:“‘木子口牙’,‘木子’可为‘李’,‘口牙’是否与‘衙’有关?或是‘李衙内’指代某位李姓官员的子侄开销?”
赵主事则从密码角度分析:“这些代称结构固定,前为类别(甲乙丙),中为序号,后为内容代称。内容代称多由常见字拆分组合,符合简易密文特征。”
工作进展缓慢而艰苦。高起和赵公公等人时不时过来“关心”一下,说些“林典簿进展如何?”“可需帮忙?”之类的风凉话,被林凡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直到第三天,小安子那边带来了突破性进展!他通过一个浙江籍的老书吏,打听到户部浙江司内部,确实有一套非正式的、用于快速记录和规避审查的“速记法”,其中大量使用了字形拆分和谐音!
几乎同时,细仔和韩主事也从一堆陈年公文里,找到了一份涉及浙江司“丙字项”开支的驳斥文书,里面隐约提到了“火土氏石”可能指代的是“灶税”(火土为灶,氏石谐音税)!
线索开始串联起来了!
林凡团队立刻根据这些线索,对账册进行集中破译。结合字形拆分、谐音、行业黑话和有限的上下文,那些鬼画符般的代称,一个个被还原成了真实含义:
“甲字三百零七项下,支应卯金刀水”—— 甲类307项,支付(刘)姓官员(或指代某一类官员)的(刀水?暂未完全破解,疑似与某种津贴或特定开支相关,但方向已明)。
“丙字五百一十二项,兑付火土氏石”—— 丙类512项,支付灶税。
“乙字八百九十项,转结木子口牙”—— 乙类890项,结转(李)姓官员(或衙内)的(口牙?疑似与薪俸或招待费相关)……
虽然仍有部分代称未能完全破解,但整个账册的框架和大部分内容已经清晰!这根本不是什么规范账目,而是一本记录了大量不合理、超规格、乃至可能违规开支的“黑账”!户部将其做成天书,就是为了掩盖这些问题!
破译成功的那一刻,临时工作间内爆发出低低的欢呼!细仔激动得手舞足蹈,韩主事长长舒了口气,程员外郎和赵主事也面露钦佩之色。小安子更是与有荣焉。
林凡看着那本已经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天书”,和旁边重新整理出的、条理清晰的“真实账目”对比表,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胜利,是团队协作、知识共享的胜利!
他立刻撰写了一份详细的核查报告,将破译过程、方法、依据以及最终发现的账目问题,条分缕析地呈现出来,证据确凿,逻辑清晰。
当这份报告和那本布满标注的“天书”账册被一起送到钱公公,并旋即呈递到王振案头时,整个司礼监都震动了!
高起看着那份报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赵公公等人更是噤若寒蝉。
王振看完报告,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指在那份“真实账目”对比表上轻轻敲了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数日后,消息传来,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主事等数名官员被革职查办!
经此一役,林凡在司礼监的威望达到顶峰,“林家军”的凝聚力空前强大,连韩主事、程员外郎、赵主事这三位“实习生”,也真正从心底对林凡产生了信服。
然而,就在林凡以为可以稍稍喘息,借助这股势头继续推动流程再造时,小柱子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边的恐惧,声音抖得变了调:
“林哥!高起……高起他昨夜……偷偷出城了!去的方向……是……是京营驻地!他怀里……好像还揣着一封……封着火漆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