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老娘闲聊中，张世泽知道，现在的年夜饭没有固定时辰。
皇家和王公贵族的年夜饭通常在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开始。普通百姓更倾向于在入夜后吃年夜饭，全家团聚守岁。
英国公府妥妥的功勋之家，吃了年夜饭，太阳还老高。
饭后，张之极匆忙出门。
“爹，大过年的，还逛青楼？”
“你懂什么？现在是年根底，不少缺衣少食的人为了吃顿饺子，都进城卖闺女。现在青楼里有大量的新人，都是干干净净的雏。”
“娘，你也不管管？”看着张之极大摇大摆出门，张世泽一脸疑惑看着刘氏。
“泽儿，你不懂。逛青楼是雅事，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谁不逛青楼？”对于张之极逛青楼，刘氏很是不以为意。
“这么说一句，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女人，谁背后没有一个爱逛青楼的夫君？如果你爹不逛青楼，娘都没脸出门。”
张世泽：“……”
我那可怜巴巴的三观啊？！
“娘，你去哪？”看着刘氏提着小包出门，张世泽又是一愣。
“打马吊牌。”
老爹和老娘一前一后出门，张世泽气的直想骂娘，这特么的能是过年？！
在后世，虽然是社会最底层的社畜。可过年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天，那才有过年的味道。
“少爷，晚饭吃点啥？”看到张世泽脸色铁青，小厮张开小声问道。
“吃……还吃个锤子。”
“少爷，锤子也能吃？”
“你小子故意的是吧？”张世泽抬腿踢了张开一脚。
“少爷，其实是大家伙让我你来问问你，你晚饭想吃啥，咱们给你做。伺候你吃好，咱们也好回家和家人团聚吃年夜饭。”
“去，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
一刻钟后，二十来个丫鬟，十几个小厮，还有十几大爷，大娘跟着张开赶了过来。
这万恶的旧社会真特么的操蛋，一个国公府竟然有好几十位佣人。
“张开，发下去，每人十两银子，”张世泽递给张开一叠银票。
“少爷，过年的钱，夫人已经给过了。”
“张开，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容易挨揍？”看到张世泽不像是开玩笑，张开这才开始给众人发钱。
“都回去吧，好好陪陪家人。明天大年初一，也不用过来。”
张世泽又是发钱，又是放假，众人很是疑惑，少爷以前可不是这样。
片刻功夫，偌大的英国公府只有张世泽一人，看着空荡荡府宅，张世泽直接到外面将门锁住，前往京营驻地。
与其在家干瞪眼，还不如和兄弟们一起乐呵乐呵。
待张世泽走进营地，直接傻眼：
本该是清一色兵痞的营地，竟然有一大帮孩子，妇人，老人。
老人在洗碗，烧火，妇人在洗菜，切菜，孩子到处乱窜打闹，一片祥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张世泽刚进营地，一个三四岁小姑娘不小心摔倒在张世泽面前。
“叫什么名字？”张世泽将小姑娘抱起。
“我叫二丫，跟我娘来找我爹。”
“找你爹？你爹是谁？”
“我爹叫二蛋，被建奴打死了。”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话直接将张世泽撂在那，此时张世泽终于明白过来，这些孩子，妇人，老人，他们都是死去的那三千京营兄弟家属。
“是总督，是总督来了。”周遇吉的呼喊声，直接将所有人都围到张世泽面前。
一大群孩子跑在最前面，死死的围着张世泽。孩子外面是战死兄弟家属，再外面是京营兄弟
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众人，张世泽抱了抱这个孩子，又抱了抱那个孩子，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他们的爹，都已经跟着自己战死沙场，再也不会回来。
狂风呼啸而过，带来了泪水，也带来了回忆。现场除了孩子，所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金戈铁马，血流成河，战甲黄沙，尸山血海的景象。
刚刚还颇有过年气氛的现场，此时堪比送葬。男人默默流泪，女人忍不住抽噎。
逢佳节倍思亲，亲人刚走，又逢过年，众人越哭越凶，哭声也越来越大。
“都哭什么哭？自古以来，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自从入军那一刻起，我们就应该能想到这一天。”
一位老大爷拄着拐杖铿锵有力阻止众人哭声。“朝廷抚恤金已经发下来，京营又发了一份，已经对得起我们，我们为何还要难为张总督？”
老大爷句句在理，众人哭声渐止。
此时一位老大娘拄着拐杖挤到张世泽面前。
“张总督，老妪早年丧夫，现如今又丧独子，孤身一人不奢求什么。老妪只想问张总督一句话，我儿二狗勇否？”
看着面前的老太太，张世泽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在泪水的映射下，老太太那渺小的身子越来越高大……
“令郎二狗勇冠三军！”
狂风卷雪，残雪噬泪。
随着一声勇冠三军出口，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现场所有人再次开始哭泣。
张世泽知道，哭泣的不止京营，大明广袤无垠的国土上，哭泣的事太多。
过去的，刚开始的，快要开始的，连老天爷都在为这个已经延续两百多年的王朝哭泣。
年夜饭虽然很丰盛，可谁也没心情吃喝，美味佳肴吃在嘴里也如同嚼蜡。
饭后，周遇吉，黄得功，还有一个生面孔小伙子找到张世泽。
“总督，前两天咱们招兵买马，发现了个好苗子。”周遇吉将那生面孔小伙子拉到张世泽面前。
“就是他，归一，身手着实了得。”
“归一见过总督。”
周遇吉的面子，张世泽自然是要给，拍了拍归一的肩膀。“好好干，我看好你。”
“总督，听说张献忠和李自成又出山了？”黄得功难掩眼中渴望之情。
“知道了还问？”
“总督，我们京营上上下下都眼巴巴的等着出征。要不然你去跟皇上说说，让咱们京营也跟着杨督师出征。”
跟杨嗣昌出征？他自己最后都羞愧自杀而亡，跟他出征岂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