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女的存在,如同一滴墨汁滴入艾索伦德大陆的水系,那象征着绝望与扭曲的溟渊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沿着河流、湖泊,甚至地下水源悄然扩散。
第一个受到显着影响的,是位于日利亚帝国东部,一个名为“水镜乡”的宁静小镇。
这个小镇因拥有一面清澈如镜、能倒映星空的湖泊而闻名。
然而,就在溟女于钟无惑实验室完成蜕变后不久,水镜乡的湖泊开始变得不再平静。
湖面时常无风起浪,水质变得浑浊,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咸腥气。
更诡异的是,镇上的居民开始出现异常。
起初是失眠、多梦,梦中总是一片无尽的深蓝和窒息的压迫感。
随后,一些人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常常独自走到湖边,痴痴地望着浑浊的湖水,仿佛那下面有什么在召唤他们。
他们的皮肤开始变得潮湿、冰冷,甚至出现细微的、类似鱼鳞的角质化。
镇上的医师和低阶神官对此束手无策,他们检测不到任何已知的毒素或诅咒,只能将其归结为一种罕见的“离水症”。
但恐慌,已经如同瘟疫般在镇民中蔓延。
而这,仅仅是开始。与水镜乡通过水系相连的其他村落,也开始陆续出现类似的病例。
一种无声的、源自心灵深处的绝望与引诱,正通过生命赖以生存的水源,悄然侵蚀着这片土地。
……
消息,很快通过圣灵会的渠道,传回了莫兰学院。
院长塔内,气氛比之前海鸣村事件时更加凝重。
光屏上展示的不再是单一的攻击点,而是一片正在被缓慢“污染”的区域地图,象征着溟渊气息影响的淡蓝色阴影,正沿着水脉不断延伸。
“不是直接的物理攻击,也不是纯粹的精神控制。”飞琼看着光屏,月牙白的长发映着冰冷的光,“更像是一种……通过水元素媒介传播的环境性精神污染。它在放大生灵内心的负面情绪,尤其是绝望和憎恨,并赋予其对‘水’的病态依赖和……某种扭曲的向往。”
伊亚拉面前依旧是他的笔记本,但他没有书写,而是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几个由纯粹魔力构成的数据流模型,模型核心是不断变异的溟渊气息样本分析。
“能量结构独特,与已知魔族力量体系吻合度低于百分之三十。具有高度隐蔽性、传染性及变异性。初步判定,其源头与钟无惑的‘生命形态改造’理念高度相关。威胁等级高。扩散风险极高。”
桃红烦躁地扯了扯洛丽塔裙的缎带:“又是钟无惑那个疯子!他到底造了个什么东西出来?这次连敌人在哪儿都不清楚,难道我们要把所有的水都净化一遍吗?”
莫辞轻抚竹纹折扇,眉头微蹙:“此症诡异,音律安抚效果甚微,其根源似已扭曲受染者心智根本,非寻常外力可解。”
花时同醉的玉骨折扇这次没有摇动,而是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指节微微发白。
他狭长的眼眸盯着那不断扩大的淡蓝色阴影,浪荡之气尽敛,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算计。
“钟无惑……这次倒是玩了个新花样。不直接杀人,而是‘改造’环境,潜移默化地扭曲生灵,将其变成他理想中的‘完美形态’?或者说,是更适合他下一个实验的‘温床’?”他看向楚天舒,“会长,这东西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它会从根本上瓦解我们的防御体系,甚至……从内部制造出无数的‘溟女’。”
楚天舒双手抱胸,玄色劲装下肌肉紧绷,侠客的脸上满是决绝:“绝不能让他得逞!伊亚拉,立刻分析这种污染的传播规律和弱点!飞琼,调动所有能联系上的水系召唤师和与水元素亲和的高级法师,尝试建立净化屏障,延缓污染扩散!莫辞,组织音院所有擅长清心宁神咒法的师生,尽可能安抚受影响区域的民众情绪,哪怕只能延缓恶化!”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我们必须找到污染的源头,那个被钟无惑改造出来的‘溟女’!只有解决她,才能从根本上遏制这场灾难!”
“问题是,怎么找?”桃红问道,“她藏在暗处,通过水流散播污染,行踪不定。”
花时同醉用扇骨轻轻敲击额头,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水……既然她通过水来传播,那我们也可以通过水来寻找她!伊亚拉,能否逆向追踪?分析污染浓度的梯度变化,找到污染最强的源头?”
伊亚拉沉默地再次构建起数据模型,无数光点在模型水系网络中流动、计算。片刻后,他指向地图上一个位于水镜乡上游,更加偏僻的沼泽河谷区域:“根据污染浓度衰减模型及水流动力学计算,污染核心源头,有百分之七十八点三的概率,位于此区域——沉寂沼泽。”
“沉寂沼泽……”花时同醉沉吟片刻,“那里环境复杂,魔物横行,倒是钟无惑可能设立实验室的地方。但是,要深入那里找到并解决溟女,难度极大,而且很可能直接对上钟无惑本人。”
“我去。”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只见索蕾娜不知何时靠在了会议室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灵果。
她肩膀上赤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光屏上那片淡蓝色的阴影。
“索蕾娜姑娘?”楚天舒有些意外,“你刚从海鸣村回来……”
“所以正好活动活动筋骨。”索蕾娜打断他,三两口吃完灵果,将果核精准地弹进角落的垃圾桶,“那个玩水的听起来比戴水晶帽子的有意思点。而且,我讨厌有人往我可能喝的水里乱加‘料’。”她紫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嫌恶。
花时同醉眼睛一亮,立刻接话:“小索蕾娜愿意出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沉寂沼泽环境恶劣,正好,维林阁下对风与自然的感知,安倍阁下对结界与异常能量的洞察,都能派上大用场。”他毫不犹豫地把另外两位也“打包”了进去。
索蕾娜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维林优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能为维护大陆水系的纯净略尽绵力,是我的荣幸。”他不知何时也已到来,青碧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对自然被污染的忧色。
安倍晴日月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墨紫色狩衣的宽大袖摆无声垂落,他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可。”
看着这迅速组成的“特别行动小组”,桃红小声对飞琼嘀咕:“我怎么感觉,花狐狸这家伙早就挖好了坑,就等他们往里跳呢?”
飞琼轻轻摇头,低语:“彼此需要罢了。也只有他们,有能力处理这种级别的诡异事件。”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楚天舒当机立断,“索蕾娜姑娘,维林阁下,安倍阁下,沉寂沼泽的任务就拜托你们了!学院会为你们提供一切必要的情报和支持!其他人,按照刚才的部署,全力遏制污染扩散,稳定后方!”
索蕾娜拍了拍手,转身就往外走:“行了,知道了。赤丹,走了,带你去沼泽兜风。”
维林和安倍晴日月对视一眼,也随即跟上。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花时同醉缓缓摇开了折扇,脸上重新挂上了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沉寂沼泽……钟无惑……这次,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而在遥远的沉寂沼泽深处,阴暗的实验室中,钟无惑正通过一面浑浊的水镜,观察着水镜乡及周边区域的“感染”情况。
看着那些逐渐被溟渊气息侵蚀,眼神变得空洞,开始向往深水的“初生体”,他枯槁的脸上露出了近乎慈父般的满意笑容。
“很好……溟女,你做得很好……”他低声自语,手中的青铜颅骨灯青焰跳跃,“让这‘完美’的形态,如同瘟疫般传播吧。当所有的水域都充满我的恩赐,当所有的生灵都渴望回归溟渊……这便是……新世界的曙光!”
他身边,一个巨大的、盛满各种变异生物标本的水晶罐中,一串无声的气泡缓缓升起,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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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沼泽,名副其实。
踏入其边缘,仿佛就进入了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与某种未知腥甜气息混合的味道,令人胸口发闷。
参天古木的树冠交织,遮蔽了大部分天光,使得沼泽内部常年处于一种昏暗的绿意之中。
脚下是松软、吸水的苔藓和淤泥,不时有气泡从黑色的水洼中“咕嘟”冒出,破裂时散发出更浓郁的腐败气息。
各种奇形怪状、颜色妖艳的菌类和藤蔓随处可见,寂静中,只有不知名虫豸的细微嘶鸣,更添几分诡秘。
索蕾娜、维林和安倍晴日月三人行走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
索蕾娜依旧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仿佛脚下不是能吞噬生命的沼泽,而是自家后院松软的草坪。
她肩头的赤丹似乎对这里潮湿闷热的环境有些不满,偶尔抖动一下羽毛,发出轻微的啾声。
维林则显得谨慎许多。
他青碧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周身萦绕着极其微弱的风元素波动,不仅托举着他的身体,让他几乎不留脚印,更如同无数无形的触手,感知着空气中最细微的能量流动和水汽的变化。
“风中的低语充满了痛苦与扭曲,”维林轻声说道,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这片沼泽的水元素……正在‘哭泣’。它们被一种外来的、充满憎恨与绝望的力量污染了。”
安倍晴日月没有说话,但他墨紫色的狩衣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能吸收光线。
他右手结着一个简单的手印,一层常人无法察觉的、极淡的灵力屏障笼罩在三人周围,隔绝了那些试图悄然侵蚀过来的溟渊气息。
他狭长的凤眼不时扫过那些颜色妖艳的植物和浑浊的水洼,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其表象下隐藏的污秽。
“这边。”安倍晴日月突然开口,指向一个方向。他手印微变,灵力屏障在前方如同遇到礁石的水流般,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偏转。“污染浓度的梯度指向这边,而且……有非自然的能量残留。”
三人循着方向前进,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
树木开始扭曲变形,树皮上浮现出类似鱼鳞的纹路,垂落的藤蔓如同湿滑的海草,一些水洼的颜色变得深邃,近乎墨蓝,散发出更强烈的溟渊气息。
突然,旁边一片看似平静的墨蓝色水潭猛地翻涌,数条由浑浊污水和扭曲水草构成的、形似触手的东西闪电般射向三人,目标直指最前方的索蕾娜。
维林反应极快,他并未使用什么强大的风系法术,只是优雅地抬了抬手。
数道极其凝练、近乎无形的风刃无声掠过,精准地切断了那些触手的根部。
被切断的触手落回水潭,迅速溶解,重新化为污水,但那水潭的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些。
“是受污染水元素的聚合体,”维林解释道,“没有智慧,只有被扭曲的攻击本能。”
安倍晴日月上前一步,从宽大的袖中滑出几张符箓。
他并未将其掷出,而是以指为笔,凌空在符箓上快速勾勒了几下,随后将符箓轻轻按在地面。
符箓无声融入泥土,一道柔和的、带着净化意味的灵光以落点为中心,呈环形扩散开来。
周围墨蓝色的水域仿佛被烫到一般,颜色稍稍变淡,那股令人不适的溟渊气息也暂时被驱散了一小片区域。
“治标不治本。”安倍晴日月淡淡道,“污染源不除,此地很快会恢复原状。”
索蕾娜由始至终连脚步都没停,只是在那触手袭来时瞥了一眼,评价道:“丑。”
继续深入,他们开始发现更令人不安的迹象。
一些沼泽生物的尸体——扭曲的鳄鱼、长着脓疱的蛙类、鳞片脱落露出腐烂血肉的水蛇——零散地分布着。
它们的死状凄惨,身体部分组织呈现出不自然的晶体化或鱼鳞化,显然是在极度痛苦中被溟渊气息侵蚀致死。
“他在进行‘筛选’。”维林看着一具半鱼半鳄的畸形尸体,语气沉重,“无法承受改造力量的,就成了废弃物。能承受的……恐怕就成了那个‘溟女’的同类,或者……更糟糕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啜泣声,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充满了无助、恐惧和深深的悲伤,与周围弥漫的憎恨与绝望格格不入。
赤丹突然抬起头,金色的眼瞳望向啜泣声传来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带着警示意味的尖锐啾鸣。
“有‘干净’的意识存在。”安倍晴日月立刻判断道,“被囚禁,或者……被困住了。”
索蕾娜挑了挑眉:“哦?还有漏网之鱼?去看看。”
他们朝着啜泣声的方向潜行而去,绕过一片布满苍白骨殖的浅滩,在一个被巨大、腐朽树根半包围的泥潭边,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勉强还保持着人形的少女。
她的下半身已经深陷泥潭,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蓝色,脖颈两侧有着明显的、不断开合的鳃状结构,手臂和脸颊上也零星分布着细小的鳞片。
但她眼中的神情,却并非空洞或憎恨,而是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痛苦,泪水不断从她眼中滑落,与泥水混在一起。
她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在抵抗着溟渊气息的侵蚀,维持着残存的人性。
看到索蕾娜三人,少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她努力伸出手,嘴唇颤抖着,却因为鳃的存在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那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绝望的啜泣。
维林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是早期的实验体?还没有被完全转化,或者说,她的意志抵抗住了彻底的扭曲?”
安倍晴日月仔细观察着少女和她周围的泥潭,眉头微蹙:“泥潭下有束缚性的能量场,她在被‘观察’。这是个陷阱,还是……”
他话未说完,泥潭周围的腐朽树根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带着破空之声,猛地向三人缠扰而来。
同时,泥潭中央的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精神尖啸,她眼中的恐惧瞬间被怨毒取代,双手指甲变得乌黑锐利,带着腥风抓向离她最近的维林。
她的抵抗和啜泣,竟是伪装。
是为了引诱靠近的猎物。
维林脸色不变,周身清风骤然变得凌厉,形成一道旋转的风壁,将袭来的树根和少女的攻击尽数弹开。
但那些树根和少女身上携带的溟渊气息极其浓郁,风壁与之接触,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安倍晴日月反应更快,他早已准备好的符箓瞬间飞出,精准地贴在几根主要的树根和那少女的额头上。
符箓爆发出刺目的雷光,树根在雷光中焦黑断裂,那少女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动作僵直了一瞬。
就在这僵直的瞬间,索蕾娜动了。
她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招式,只是看似随意地向前迈出一步,身影如同鬼魅般穿透了维林的风壁,出现在了那伪装少女的面前。
她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丝混沌色的微光,轻轻点在了少女的眉心。
“装可怜博同情?”索蕾娜紫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丝冰冷的嘲讽,“演技太差,情绪转换过于生硬,零分。”
那少女——或者说,伪装者身体剧烈一震,眼中的怨毒和伪装出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绝对力量碾压的恐惧。
她身上的鳞片迅速失去光泽,鳃状结构也开始萎缩,浓郁的溟渊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从她体内逸散。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滩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浑浊泥水,融入了下方的泥潭。
周围的腐朽树根也如同失去了力量支撑,纷纷软塌下来,不再动弹。
索蕾娜收回手指,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虫子。
“看来,那位‘疫君’不仅喜欢改造,还喜欢玩弄人心。”她拍了拍手,环顾四周愈发浓郁的溟渊气息,“这些小把戏玩得差不多了,正主……也该出来了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沼泽的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挑衅,传向了沼泽的最深处。
维林和安倍晴日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陷阱接踵而至,说明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而钟无惑的疯狂与狡诈,也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