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暖阳的脑子里,只有他刚刚抬头的那一眼。
湿透的白发黏在额角,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眸被水汽浸得通红,眼尾洇开一抹绯色。
好帅!好帅!
怎么办,好帅。
他刚说了什么?
暖阳的思绪完全被这张脸占据。
直到腰间传来明显的重量,也传来又透出的湿意,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是......哭了?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终于不再犹豫,轻轻落下。
指尖先是触到对方微湿的衣料,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背肌。
暖阳小心地收拢手臂,掌心稳稳贴住叶锦年的肩,将半跪着依靠在自己身前的人更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的姿势有些微妙。
暖阳不得不将伞更斜地撑着,微微弯腰,才能将这个哭泣的人完全护在自己的影子里。
体温透过单薄的夏衣相互传递,腰腹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起伏。
暖阳的手无意识地,一遍遍轻抚着他颤抖的脊背,无声的安抚着......
时光在雨声和逐渐平息的啜泣中静静流淌。
就在这片静谧中,一个模糊的女声从暖阳身后传来。
“小年。”
那声音很轻,却让叶锦年身子一僵。
他缓缓从暖阳腰间抬起头,越过他向后望去。
暖阳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的背脊在这一瞬间重新绷紧。
站在雨中的是一位撑着白色雨伞的妇人。
她的目光复杂地落在叶锦年身上,又在暖阳脸上轻轻掠过,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你在这干什么?不需要你假好心。”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快得叶锦年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的面容。
如此刻入骨髓的肌肉记忆,如此冲的的一句话。
会让“他”这样说话的,只可能是那个女人......
他的后妈,许如清。
叶锦年的眼神终于聚焦。
果然,眼前的女人一身的白。
象牙白真丝衬衫,米色阔腿裤,这身打扮刻意营造着温婉的气质。
然而她天生的容貌却与这身柔和装扮格格不入。
浓密的栗色长卷发随意披散,衬得眉眼愈发浓烈张扬。
那双眼睛眼尾微挑,即使此刻含着刻意弯起的笑意,也掩不住内里锐利的光芒。
饱满的唇瓣即使未施胭脂,也自带一抹淡红。
这份容貌带来的攻击性,让她身上那抹温婉如同强行披上的糖衣外壳,处处透着不协调的张力。
暖阳局促地站在两人之间,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无形的剑拔弩张。
他迅速松开仍停留在叶锦年身上的手,像是被烫到般往后撤了一步。
“小年。”
这一声凑近了听,更加清晰。
她的声音更不如装扮上那般温柔。
即便刻意放软了语调,也难掩本身音色里天生的清冷。
装模作样,这是“他”内心无声的评判。
“嗯。”
叶锦年慢慢直起身,他自己看着眼前的人倒是内心平淡。
目光沉静,连一丝波澜都未曾兴起。
见他这次竟没有像往常那样转身就走,许如清微微一怔,细长的眉毛下意识地挑起。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脱口而出:“聊聊?”
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明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大概率又会用尖锐的言语回敬,或是直接无视......
可出乎意料地,叶锦年只是静默片刻,便给出了回应:“好。”
“那我先走了,伞留给你。”
暖阳看得出他绝不会想和这个女人共撑一把伞。
话落便将伞柄塞进他手中,转身快步消失在雨幕里。
“你朋友人还不错。”
许如清望着暖阳离去的方向,没忍住淡淡的评价着。
她的目光在雨幕中多停留了几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是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
叶锦年盯着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透明的界限。
一阵微妙的寂静在雨中蔓延。
最终,许如清轻叹一声,转身走向街角那家暖黄色的甜品店。
叶锦年没有迟疑,立即跟上了那道白色的身影。
甜品店内
暖光倾泻,空气中弥漫着黄油与糖分的甜香。
叶锦年在她对面的绒面沙发落座,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四周。
没想到,在另一个世界,他父亲还是会反复爱上同一类女人。
喜欢白色。
他再次瞥过她那一身精心搭配的象牙白与米色。
喜欢甜品。
他的视线落在,刚刚被她推到自己面前的那份精致小蛋糕上。
他率先打破沉默:“你想聊什么?”
想聊的太多了。
这么多年来,这个孩子对她说的话,甚至可能没有今天这一天多。
许如清捏着银质小勺的指尖微微收紧,万千思绪堵在胸口,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她说:“你为什么会决定在那一天走?”
她知道qg的邀约早就发到了叶锦年邮箱,但他一直犹豫不决。
为什么偏偏是那天,他那么决绝地签下了合约?
叶锦年放下手中把玩的叉子,金属与瓷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不得不承认,许如清很聪明,一下就问到了关键。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莫名感到一种想要亲近的气质。
可他从未见过生母......
难道他爸真的找了一个和母亲如此相似的女人?
“你挖了我妈种的绣球。”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
许如清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
眼眸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绣球有寿命的啊......要重新播种的孩子。”
“嗯,我知道。”
叶锦年轻声应道。
他猜到了。
只是原身当局者,是个傻子。
叶锦年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垂下眼,用叉子轻轻划开柔软的蛋糕胚。
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们之间没什么误会。”
“只是我......单纯地不喜欢后妈。”
说出这句话时,他居然感到一丝违背内心的涩然。
不是原身的情绪,而是真切地,源自他自己。
窗外的雨声淅沥,店内流转着轻柔的钢琴曲。
而这一方小桌间的空气,却仿佛骤然凝固。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