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刮,青柳镇就浸在药香里了。后山药田的柴胡黄了秆,金银花缩了瓣,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子苦津津又暖烘烘的味儿——那是萧承嗣带着念安和医校的学生在抢收药材呢。
天不亮,爷儿几个就扛着镰刀往后山去,日头爬到头顶时,药田边就堆起了小山似的药捆。阿枣也不闲着,挎着她那小竹篮跟在后面,专捡那些掉在地上的柴胡穗子、金银花骨朵,捡满一篮就往竹匾里倒,倒完还拍着小手喊:“又捡了这么多!”
我在院里支了好几排竹竿,萧承嗣他们背回来的药材,得赶紧摊开晒。柴胡要挂着晒,不然根须会断;金银花得铺在竹匾里晾,晒得太狠就没了甜香。我一边翻着药材一边瞅着日头,嘴里还得应答着阿枣的碎碎念:“奶奶你看我捡的这个长不长?”“奶奶这朵金银花还黄着呢能晒不?”
这天正晒得忙,温庭远背着个布口袋来了,里头是刚炒好的南瓜子,嗑着喷香。“李默托人送了袋新米来,我分了半袋给你们。”他把口袋往墙角一放,蹲在竹竿边瞅药材,“今年收成比去年还好啊,这柴胡根须看着就瓷实。”
“沾了老天的光,今夏雨水匀。”萧承嗣刚从后山回来,额头上还挂着汗,拿起温庭远带来的南瓜子就嗑,“前儿林墨说,太医院那边又来问林氏医案的事了,想让他再抄几份寄过去。”
“让他抄呗,”我翻着金银花,“那医书能多救几个人,才不算白留着。”
温庭远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嘛。前阵子河西堡那边闹风寒,李默用了你给的方子,抓的就是咱这儿晒的柴胡,兵卒们喝了两剂就好利索了,他还特意让人来谢呢。”
说话的工夫,赵虎推着辆独轮车来了,车上装着两筐新摘的冬枣,红扑扑的挂着霜。“沈大夫,萧将军!给你们送枣子来!”他把车往院里一停,拿起个冬枣就往阿枣手里塞,“尝尝,甜着呢!”
阿枣咬了口,枣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含糊着喊:“甜!赵叔你家枣子比去年甜!”
赵虎乐了:“那是!今年上了回肥。对了沈大夫,我家婆娘说想让阿枣明儿去我家玩,让她跟我家娃一起摘枣子。”
“让她去,”我笑着应下,“正好让她也动动,别总蹲在竹匾边捡药材,眼睛该瞅坏了。”
赵虎又说了几句闲话,推着车去给别家送枣子了。温庭远帮着我翻了会儿药材,也摇着蒲扇回了。院里就剩我们一家子,萧承嗣在劈柴——晒干的药材得用柴火烘透了才好存;念安在给药材分类,把长得最齐整的柴胡挑出来,说是要给太医院留着;阿枣蹲在冬枣筐边,一边啃枣一边数捡来的金银花,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日头慢慢往西沉,把药田和院子都染成了金红色。萧承嗣劈完柴,又去灶房烧水,念安把分好类的药材捆成小把,我则把晒得半干的金银花收进竹匾盖好——夜里怕有露水。
“吃饭咯!”萧承嗣端着菜往石桌上放,是炒南瓜和炖土豆,还有一碗腌菜,都是家常吃食,却热乎乎的。阿枣早就等不及了,拿着小筷子扒拉土豆,嘴里还念叨:“明天要跟赵叔家的娃比赛摘枣子!”
萧承嗣给她夹了块南瓜:“慢点吃,别噎着。摘枣子别爬树,站在底下捡就行。”
“知道啦!”阿枣头也不抬,小嘴塞得鼓鼓的。
吃完晚饭,月亮都升起来了。萧承嗣把晒了一天的柴胡挪进屋檐下,念安去医校锁门,我和阿枣坐在院里看月亮。月光洒在竹竿上,洒在竹匾里的药材上,也洒在阿枣沾着枣汁的小脸上,柔柔的。
“奶奶,”阿枣突然靠在我身上,“等药材都晒好了,是不是就能做很多很多药了?”
“是呀,”我摸了摸她的头,“做了药,谁要是生病了,咱们就能治好啦。”
阿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着屋檐下的柴胡问:“那这些药能治好多好多人不?”
“能。”萧承嗣正好走进来,听见这话接了茬,“能治青柳镇的人,能治河西堡的兵卒,说不定还能治京城来的人呢。”
阿枣眼睛亮了:“那真好。”
夜风带着药香吹过来,凉丝丝的。我看着院里堆着的药材,看着身边的萧承嗣和阿枣,心里踏实得很。这秋晒药忙的日子,累是累,可看着这些能救人的药材,想着镇里人安稳的笑脸,就觉得啥都值了。
明天天一亮,还得接着晒药。可那又咋了?日子不就是这样,跟着日头走,跟着药香过,平平淡淡,却处处都是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