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清和,在青柳镇开了家“济世堂”药庐。这镇子靠边关,风大沙多,日子本就苦,入秋没几天,一场风寒疫说犯就犯,药庐门口的队伍从天亮排到天黑,我手里的脉枕就没凉过。
“沈大夫,您快给我家娃看看!”第三个抱着孩子来的妇人,裤脚还沾着泥,声音发颤,“烧了大半天,嘴唇都干得裂口子了。”
我赶紧让孩子伸手,指尖刚搭上去就皱了眉——这热度,再拖怕是要烧出肺炎。“别急,先把这碗退烧药给娃灌下去,我这就配药。”说着转身要去药柜,就听见门口“哐当”一声,药庐的木门被人踹开了。
进来三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腰上都系着刺史府的红带子,为首的那个一脸横肉,进门就嚷嚷:“沈清和呢?刺史大人要的退烧药,准备好了没有?”
我手里的药杵顿了顿,没回头:“药就这么多,得先给排队的镇民。”
“你说什么?”横肉汉子几步冲过来,一把攥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你知道我们是给谁办事吗?耽误了刺史公子的病,你这破药庐还想开下去?”
我疼得指尖发麻,却没松手里的药包,转头时正好看见排队的张老伯站出来:“几位差爷,大夫是为我们好,孩子们烧得厉害,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老东西少管闲事!”另一个汉子推了张老伯一把,老伯踉跄着撞在药柜上,几包草药哗啦啦掉在地上。
我这火一下子就上来了,用力甩开横肉汉子的手:“你们再敢动手试试?药我有,但得按顺序来——要么等我治完这些孩子,要么你们现在就把我绑走,只是刺史公子的病,怕是要多等半个时辰。”
横肉汉子愣了愣,大概没见过有人敢跟刺史府的人叫板,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又瞥了眼哭哭啼啼的妇人和烧得迷糊的孩子,狠狠啐了口:“行,我们等半个时辰!要是半个时辰后药还没好,你这药庐就等着被拆吧!”
他们往门口一堵,队伍里没人敢说话,只有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我赶紧蹲下去捡草药,张老伯也过来帮忙,低声说:“清和大夫,你这是何苦跟他们作对?”
我把草药塞进药柜,擦了擦手上的灰:“老伯,我爹当年教我学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医者不分贵贱,但要先顾着活不下去的人’。他们是权贵,可这些孩子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正说着,又有人走进药庐,脚步很轻,我抬头一看,是个穿青布长衫的男子,面色有点白,像是赶路累着了,手里还提着个旧布包。他没挤到队伍里,只是站在角落,轻声问:“请问,这里能看病吗?我……我没多少银子,能不能先欠着,或者我帮您干活抵药钱?”
我刚要回话,门口的横肉汉子就嚷嚷起来:“哪来的穷酸?没看见刺史府的人在这等着吗?要治病滚后面去!”
男子没跟他们争执,只是默默往后退了退,眼神落在我手里的药杵上,没再说话。我心里叹口气,先把手里的药配好递给妇人,又转头对那男子说:“你先坐着等,等我把这些孩子看完,就给你诊脉。”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找了个空凳子坐下,从布包里拿出个账本似的东西翻着,手指很修长,指节处有层薄茧,不像是常年握笔的人。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最后一个孩子喝完药退了烧,我才把给刺史府准备的药包好。横肉汉子一把抢过去,骂骂咧咧地走了。他们一走,药庐里的气氛才松下来,张老伯叹着气说:“这刺史府的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男子:“现在该你了,哪里不舒服?”
他放下账本走过来,伸手搭在脉枕上,声音很平静:“最近总觉得累,有时候会头晕,可能是赶路太急了。对了,我叫萧彻,是个账房先生,刚到青柳镇,还没找到住处。”
我搭着脉,眉头却慢慢皱起来——他这脉相,不像是赶路累的,倒像是旧伤没好利索,气血不足。“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伤?胸口或者后背?”
萧彻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沈大夫好医术,以前帮东家算账的时候,被劫匪伤过一次,没大碍。”
我没再追问,写了个补气的药方:“按这个方子抓药,煎服三天,应该能缓解。至于药钱……你要是真没住处,我这药庐后院有间空房,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住进去,帮我打理打理账目,药钱就抵了。”
他明显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那……多谢沈大夫。”
我把药方递给他,心里却犯了嘀咕——这萧彻看着像个账房先生,可说话做事都透着股不一般的劲儿,尤其是提到旧伤的时候,眼神里藏着东西。不过青柳镇鱼龙混杂,多个人帮忙也没什么,只是得留个心眼。
可我当时没料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萧彻,会跟后来镇上的那些怪事,缠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