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临近傍晚。
胡八一一行人风尘仆仆地站在一个灰扑扑的西北小城汽车站门口。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带着高原阳光留下的灼痕和长途跋涉的疲惫,引得零星出站的旅客侧目。
“可算……可算他娘的见到人烟了!”王凯旋看着街上驶过的破旧吉普和骑着自行车叮当作响的行人,几乎要热泪盈眶,“胖爷我现在看个卖烤馕的都觉着眉清目秀!”
胡八一没他那么多感慨,目光快速扫过街道,警惕地观察着是否有可疑的视线。黑水公司的阴影依旧挥之不去。
“先找个地方落脚,弄点像样的衣服和吃的。”胡八一压低声音,“然后,想办法联系大金牙。”
“对!找老金!”王凯旋一拍大腿,“搞钱搞装备,他是行家!”
雪莉杨补充道:“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研究那块‘星锚’碎片,孙教授也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来解读它。”
孙教授抱着头盔,闻言只是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陈瞎子用木棍点了点地,沙哑道:“这地界儿,鱼龙混杂。找个僻静点的招待所,别扎眼。”
众人对此没有异议。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条件也最简陋的国营招待所,用胡八一身上仅剩的一点钱和雪莉杨随身藏着的几块美金,开了两个相邻的房间。
男人们挤一间,雪莉杨单独一间。
洗掉一身风尘,换上从附近旧货市场淘来的、不合身但干净的衣服,几人总算有了点人样。王凯旋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买了一大堆烤羊肉、馕和水果回来,几个人在胡八一他们房间里,围着一个小桌子,狼吞虎咽。
这是离开昆仑山后,第一顿像样的饭。
吃饱喝足,胡八一让老葛在门口守着,关紧房门,神色严肃起来。
“现在,我们得理理下一步。”他看向孙教授,“孙教授,这里没外人,关于‘星锚’,关于‘工程师’,你知道多少,现在必须全说出来。这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找到‘归墟之眼’,也关系到大家的性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孙教授身上。
孙教授抱着头盔的手紧了紧,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沈惊鸿,又看了看眼神锐利的胡八一,最终颓然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说……是有些禁忌,触及了‘工程师’的核心规则……”
“去他娘的核心规则!”王凯旋嘴里还嚼着羊肉,含糊不清地骂道,“命都快没了还规则!那黑水公司可不会跟你讲规则!”
胡八一按住胖子,盯着孙教授:“孙教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昆仑神宫的事,你脱不了干系。现在,能保护你的,只有我们。同样,我们需要你的知识。合作,我们都有活路。”
雪莉杨也轻声劝道:“孙教授,到了这一步,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星锚’碎片在我们手里,这就是天意。我们需要知道怎么使用它。”
沈惊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孙教授。他的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直达本质的穿透力,让孙教授感觉自己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无所遁形。
在多重压力下,孙教授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他放下头盔,双手搓了把脸,声音沙哑地开口:“‘星锚’……据古老的记载,它并非‘工程师’所造,而是更早的‘观测者’遗留的产物。它的作用,是在能量混乱、时空模糊的‘墟’境中,指向预设的‘道标’。”
“ ‘归墟之眼’,就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的‘墟’境,也是传说中最重要的‘道标’之一。”
他指了指装着碎片的包裹:“这块只是碎片,能量不全。它本身无法直接指引精确位置,更像一个……共鸣器。需要找到与之匹配的‘基座’,或者,在特定的星象、特定的地点,它才会显现出完整的路径。”
“基座?什么样的基座?”胡八一追问。
“记载很模糊。”孙教授摇头,“可能是一座古老的祭坛,可能是一扇特殊的门,也可能……是某件强大的器物。通常,‘基座’都由‘守墟人’或者他们的后裔看守。”
守墟人后裔?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靠在墙边,似乎睡着了的陈瞎子。
陈瞎子眼皮都没抬,哼了一声:“别瞅我。老夫这一脉,早就落魄了,守着些边角料的消息混口饭吃。真正的‘基座’在哪,老夫不知道。”
胡八一知道这老家伙滑头,肯定还有隐瞒,但现在逼问估计也没用。他转向孙教授:“那‘工程师’内部,对‘归墟之眼’了解多少?你们有没有尝试去寻找过?”
孙教授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寻找‘终极’,是‘工程师’最高的理想,也是最大的禁忌。历史上不止一次派出过勘探队,但……几乎没有回来的。有限的记录显示,‘归墟之眼’附近,规则是混乱的,时空是扭曲的,常规的导航手段完全失效。没有‘星锚’指引,进去就是死路。”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沈惊鸿,声音更低了些:“而且,记载中明确警告,‘归墟之眼’深处,沉睡着远比‘虚无之影’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惊扰它们,后果不堪设想。”
房间里一片寂静。远比“虚无之影”更可怕的存在?光是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
“妈的,听着比昆仑还邪乎……”王凯旋小声嘀咕。
胡八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寒意。路已经走到这里,没有回头可言。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有了钥匙碎片,‘星锚’。”他总结道,“但还需要找到对应的锁孔,‘基座’,才能知道‘归墟之眼’的具体位置和进入方法。”
孙教授点了点头。
“那么,下一步,就是寻找‘基座’的线索。”胡八一目光扫过众人,“大金牙路子野,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关于古老祭坛、特殊器物或者隐秘传承的消息。”
他刚说完,一直沉默的沈惊鸿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帘一角,看向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和亮起的零星灯火。
“不用那么麻烦。”他背对着众人,声音平静。
“你有线索?”胡八一心中一动。
沈惊鸿转过身,摊开手掌。不知何时,他手里多了一件小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样式古朴的青铜残片,边缘不规则,上面刻着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纹路,隐约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
“这是?”胡八一凑近仔细看。
“从那个零号头盔内部脱落下来的。”沈惊鸿淡淡道,“之前能量沉寂,感应不到。刚才,它和‘星锚’碎片之间,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孙教授猛地扑过来,死死盯着那青铜残片,呼吸急促:“这……这是‘工程师’内部高级成员的身份信物!也是……也是某些特定‘基座’的识别钥匙之一!它……它竟然在零号头盔里?”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难道……难道零号勘探队那次任务,真正的目的,不仅仅是昆仑神宫?他们还肩负着寻找‘基座’的秘密使命?”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沉。零号勘探队的覆灭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沈惊鸿没有理会孙教授的惊骇,他将青铜残片放在桌上,又拿出那块黑色的“星锚”碎片,将它们缓缓靠近。
当两者距离缩短到不足十公分时,异变发生了!
黑色石头上的银色水波纹路,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光芒!而那片青铜残片上的抽象眼睛纹路,也同步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辉!
同时,沈惊鸿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缓缓划过一个奇异的弧度。
“共鸣的指向……在东南。” 他睁开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的东南方向,“沿海。那里,有另一块‘星锚’碎片,或者……一个活跃的‘基座’。”
线索,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变得清晰起来!
胡八一看着桌上相互呼应的两件物品,又看了看沈惊鸿那笃定的眼神,用力一拍大腿:
“好!目标明确了!东南沿海!等联系上大金牙,搞到钱和装备,我们立刻出发!”
王凯旋也兴奋起来:“对!去海边!吃海鲜!找大船!胖爷我这次说啥也得整把像样的家伙!”
希望的曙光再次亮起,虽然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至少,他们知道了该往哪里走。
而在东南方向的大海深处,那被称为“归墟之眼”的禁忌之地,正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