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晨雾还没散透,沈砚就踩着露水进了西厢房。供桌上的烛火只剩半截,蜡油在铜盘里积成个歪歪扭扭的狐形,和太子傀儡断指处的纹路如出一辙。他伸手去碰那具宦官傀儡,指尖刚触到木头关节,就觉出点异样 —— 接缝处的草屑比昨夜多了些,绿得发黑,沾在指腹上黏糊糊的,像抹了层没干的靛蓝。
“是新掉下来的。” 苏轻晚的声音从门槛外飘进来,她手里的医案还卷着角,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纸页间夹着的狐心草标本被露水打湿,草叶舒展得格外精神,脉络里的银灰色丝线在晨光里发亮,与傀儡关节渗出的草屑缠在一起,打了个细密的结。
玄墨从房梁上跳下来,九条尾巴在宦官傀儡的后颈扫了圈。猫爪拨开积灰的木缝,半片禁军令牌 “当啷” 落在青砖上,边缘的齿痕新鲜得很,像是刚被人用指甲抠过。沈砚弯腰捡起来,就见令牌背面的布屑里抖落出点东西 —— 是粒芝麻大的骨粉,在光里泛着冷白,和第一阶段染缸底的那批一模一样。
“李涵的人昨夜来过。” 沈砚用指尖碾开骨粉,粉末里混着的银灰色丝线突然蜷成小团,“这是用织工的骨粉调的锁灵丝,他们在找傀儡里藏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祖父密信里的话 “草屑藏秘”,便掏出染梭撬开太子傀儡的肘关节,里面的草屑簌簌落下,在地上拼出个 “井” 字,笔画里的金粉与梭身的完全相同。
赵猛扛着木匠箱进来时,箱底的铜锁 “咔嗒” 撞在门槛上。“从周显染坊的地窖里搜出来的。” 他把箱子往供桌上一放,榫卯结构的木盒自动弹开,里面的刻刀在光中排成弧状,刀刃的豁口与傀儡关节的凿痕严丝合缝,“最底下那把雕刀的柄上,缠着的狐毛还没干透,和玄墨尾巴上的一个味。”
苏轻晚突然抓起刻刀凑近傀儡,刀刃刚碰到木头,所有关节同时发出 “咔” 的轻响。宦官傀儡的胸腔裂开道缝,露出里面藏着的卷麻纸,展开后竟是幅百工司的地图,狐心草标记的位置正好落在禁院的染缸旁 —— 与第一阶段绸缎拼图的皇城图完全重合,只是图上的 “苏氏染坊” 四个字被人用墨涂改过,墨迹里的骨粉与令牌上的完全相同。
“是王瑾的笔迹。” 沈砚的指腹蹭过涂改处,墨迹里的银灰色丝线突然活过来,顺着木纹爬向太子傀儡的断指处,“他在提醒我们,禁院的染缸里有东西。” 他突然将染梭按在地图的染缸标记上,黄铜棱面与麻纸接触的刹那,纸上突然渗出暗红液体,在光中凝成狐族符文,与狐妖冢石棺上的完全相同。
玄墨对着符文嚎叫时,供桌下的地砖突然松动。沈砚撬开砖块,底下的油布包里裹着二十枚青铜令牌,牌上织工的名字在青光中微微颤动,与第一阶段祭坛的骨灰坛一一对应。其中枚 “张五郎” 的令牌背面,刻着与木匠箱里刻刀相同的记号,边缘还沾着点狐心草汁,与傀儡关节的草屑成分完全相同。
“张五郎是周显染坊的木匠。” 苏轻晚翻到医案第廿三页,父亲用红笔圈出的 “傀儡术” 三个字旁,画着个小小的刻刀图案,“他当年帮苏文渊做过傀儡,这些令牌就是他偷偷藏在城隍庙的。” 她突然将医案对着晨光,纸背的水印浮现出张五郎的画像,眉眼间竟与赵猛有几分相似,只是嘴角多了道刀疤。
赵猛的手突然攥紧了刀柄,指节泛白。“我爹就是张五郎。”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刀鞘碰在木匠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小时候听娘说,爹在染坊做木匠,后来突然失踪了,只留下把刻刀。”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的刻刀与箱里的那把完全相同,只是刀柄的包浆更厚,显然用了很多年。
周明的绸缎铺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沈砚跟着玄墨赶过去时,正看见个穿禁军服饰的人往染缸里扔东西,银灰色的丝线在靛蓝里慢慢舒展开,与傀儡关节的草屑完全相同。“是李涵的人!” 周明举着染梭冲过去,木杆划过染缸的声响,与二十年前苏文清染布时一模一样,只是缸里的靛蓝突然沸腾起来,冒出的泡沫里混着金粉,与第一阶段合璧染梭上的完全相同。
泡沫炸开的瞬间,沈砚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张五郎站在缸旁,手里举着刻刀雕琢木偶,玄珠的尾巴在他身后扫出青光,织工们的笑声从雾气里钻出来,混着如今周明搅动染液的声响,在作坊里荡出温暖的回音。玄墨的九条尾巴突然竖起,绿眼里的光与缸里的青光相互呼应,在空气中织成巨大的狐形,将禁军的影子牢牢锁在原地。
“这是玄珠的结界。” 苏轻晚的指尖抚过缸沿的狐族符文,父亲医案里的插画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玄珠蹲在染缸旁,尾巴尖的白毛沾着染料,在缸底画下保护符,“她把最后的灵力都留在了这口缸里,就像当年护着织工们一样。” 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二十株刚采的狐尾草,根须上的泥土还带着狐妖冢的湿气。
沈砚将草叶撒进染缸时,靛蓝突然变成金红色,浮出的织工名字在光中流转,最清晰的 “张五郎” 三个字上,落着片狐尾草叶 —— 与玄墨尾巴上掉下来的那片一模一样。赵猛突然跪倒在缸前,手里的刻刀 “当啷” 落在地上,刀柄的 “张” 字在青光中亮得惊人,与缸里的名字完全重合。
傍晚收工时,周明发现染缸边多了个紫檀木盒。打开的刹那,股迦南香涌出来,里面是三匹素绫,缎面的织纹在光中显出狐形,与第一阶段绸缎拼图的图腾完全相同。最底下压着张麻纸,上面的字迹是张五郎的:“这些是当年没染血的素绸,等我儿长大,让他知道爹不是叛徒。” 麻纸的边缘沾着点银灰色丝线,与染缸里的锁灵丝缠在了一起。
月光爬上染坊的窗棂时,沈砚将青铜令牌按狐形挂在檐下。风一吹,牌面碰撞的声响里,混着玄墨尾巴扫过绸缎的轻响,在街道上荡出清脆的回音。赵猛坐在染缸旁,手里摩挲着父亲的刻刀,刀鞘上的狐形图案在月光里泛着柔光,与傀儡关节的符文完全相同,像是在诉说着:所有的误解,都已在时光里化解,只剩下温暖的怀念,在染坊的香气里慢慢发酵。
玄墨蹲在门楼上,绿眼里映着染坊的灯火。沈砚突然发现,缸边的泥土里冒出了嫩芽,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金粉,与第一阶段染梭上的完全相同。他认得那是狐尾草的幼苗,在靛蓝的滋养下,正怯生生地舒展着叶片,嫩得能掐出水来。就像赵猛心中的伤痕,在真相的抚慰下,慢慢褪去血色,露出最干净的底色。
风里又飘来槐花糕的香,混着新染的绸缎气,在青石板上漫开。玄墨的九条尾巴在月光里轻轻摆动,扫落的金粉落在狐尾草的嫩芽上,像是给新生的希望,镀上了层温暖的光。沈砚知道,这场关于傀儡与秘密的探寻,才刚刚开始,而那些藏在关节草屑里的真相,终将在时光的染液里,慢慢显露出最清澈的模样。
城隍庙的铜钟在午夜突然鸣响,声浪撞在西厢房的窗棂上,震得傀儡关节里的草屑簌簌落下。沈砚望着地上重新拼出的 “百工司” 三个字,突然明白祖父密信里的 “草屑藏秘” 是什么意思 ——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草屑,其实是织工们的灵力所化,在等待着被人发现,等待着沉冤得雪的那一天。而他们,就是解开这一切的钥匙,带着前人的希望,在新的道路上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