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
岳不群见状,不怒反笑。他费了这番功夫,岂能任由这尾好不容易上钩的鱼儿就此脱逃?
当下更不犹豫,体内紫霞真气微微流转,足尖在原地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已翩然跃起,姿态潇洒飘逸,如云如鹤,正是华山派上乘轻功——金雁功!
他并未全力施为,只是不紧不慢地缀在那“女子”身后数丈之处,既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也不立刻逼近,仿佛猫捉老鼠一般,要看清楚这胆大包天的飞贼,究竟要逃往何处,其巢穴又在何方。
两人一前一后,在开州城高低错落的屋顶上纵跃起落,身影在秋日的阳光下划过一道道迅捷的轨迹。前面的“女子”将轻功催到极致,身形飘忽,试图甩掉追踪;而后面的岳不群则如影随形,气定神闲,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在开州城高低错落的屋顶上纵跃起落,身影在秋日的阳光下划过一道道迅捷的轨迹。
经过三日的精心调养,岳不群体内那因丹药之力不足而残留的经脉损伤虽未完全修复,紫霞真气的总量也远未恢复到昔日充盈澎湃的全盛状态,但至少已重新构筑起了稳固的根基,内力运转圆转了不少,足以支撑他施展上乘武学,拥有了相当的自保之力。此刻,他施展出华山派的绝顶轻功金雁功,身形飘逸如孤鸿,起落间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韵律,看似不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缀在前面那道身影之后,如同附骨之疽,任凭对方如何变幻方向、加速疾驰,都无法将他甩开分毫。
前面那男扮女装之人,此刻已然将自身轻功催谷到了极致。他的身法路数颇为奇特,与岳不群所知的名门正派轻功大相径庭,更偏向于阴柔诡谲一脉。但见其身形在屋脊瓦垄间穿梭,如同鬼魅,动作幅度极小,往往只是腰肢一拧、足尖一点,便能倏忽间滑出数丈之远,带起一阵微不可查的清风。这种轻功极为讲究速度与隐匿,对修炼者的身材要求极高,需得身形纤细、体态轻盈者方能将其中精妙发挥到极致,显然非常适合他此刻展现出的体型。
岳不群冷眼旁观,心中对这青年的轻功造诣也暗自点头。此子年纪轻轻,能将这般偏门的轻功练到如此火候,确实有其过人之处,难怪能在各州府衙门的追捕下屡屡脱身,博得“一阵风”的名号。
那青年起初见岳不群能轻松跟上,心中已是骇然,但他年轻气盛,自负轻功了得,不信这看似文弱的紫袍中年人能一直跟下去。他咬紧牙关,将内力源源不断灌注双腿,速度再提三分,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在连绵的屋宇之上急速飞掠,试图凭借极限速度拉开距离。
然而,无论他如何加速,如何变幻路线,甚至故意从一些常人难以借力的狭窄飞檐、倾斜屋面上掠过,岳不群却始终如影随形,保持着那令人绝望的固定距离。岳不群的金雁功看似不如他那般迅疾诡变,却胜在技巧精妙、气息绵长。其每一个起落,每一次借力,都蕴含着华山轻功独有的卸力、提气法门,将对体力和内力的消耗降到了最低。更兼他体内紫霞真气虽未盈满,却中正平和,生生不息,为他提供了坚实而持久的支撑,让他能够以一种近乎悠闲的姿态,应对前方青年拼尽全力的奔逃。
那青年见始终无法摆脱,心中焦躁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猛地伸手,将头上包裹的碍事头巾扯下扔掉,露出了一张颇为普通、却带着几分倔强和灵动的青年面庞,年纪果然如岳不群所料,在二十五岁上下。紧接着,他又三下两下将身上那件宽大累赘的粗布女装撕扯开来,露出了里面一身紧趁利落的黑色夜行衣。
这一下,岳不群才算真正看清了他的身形——瘦削,挺拔,四肢修长,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与自己根据脚印推断出的“身高五尺一二、体态纤细、不足百斤”的形象,分毫不差!
“果然是你,‘一阵风’风无影。”岳不群心中了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卸去了伪装的累赘,那青年——风无影,速度似乎又快了一丝,但依旧无法甩开岳不群。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与决然,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只见他奔跑中,双手快速在胸前、背后以及两边小腿处连续拍击、解扣!
“哐当……哐当……”
几声沉闷的金属坠地声接连响起,竟是从他身上卸下了好几块黑沉沉的、似乎是玄铁打造的负重块!这些负重块加起来,怕不是有二十斤重!
负重卸下的一瞬间,风无影的速度陡然暴增!
仿佛一直束缚在身上的枷锁被彻底打开,他整个人如同挣脱了引线的风筝,又好似被强弓射出的利箭,身形猛地向前一窜,速度竟然在原有基础上,再次提升了接近三成!只见他足不点地般在屋脊上几个急掠,瞬间就将与岳不群之间的距离,拉开了足足十丈有余!
他回头瞥了一眼被骤然拉开的岳不群,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得意之色,甚至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张扬,朝着岳不群的方向,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投去一个嗤之以鼻的眼神,仿佛在说:“哼,老家伙,跟不上了吧?”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对方毫不掩饰的挑衅,岳不群却并未显露出丝毫惊慌或恼怒。他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琢磨不透的平静,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紊乱。他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金雁功的运劲法门,将速度也相应提升了一些,依旧不紧不慢地吊在风无影身后,虽然距离被拉开,却并未跟丢。
岳不群心中淡然一笑,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手,看着前方那只自以为逃脱、正在拼命炫耀脚力的小鹿。
“呵,年轻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岳不群暗自摇头,“卸去负重,固然能让你短时间内速度暴增,但对你内力和体力的消耗,亦是成倍增加!你不过六品左右的境界,真气能有多雄厚?筋骨能有多强韧?”
他清晰地把握着双方的优劣对比。风无影凭借特殊的轻功和卸去负重的爆发,短时间内速度确实惊人,甚至可能超过了自己此刻状态下的极限速度。但是,这种爆发注定无法持久!就像湍急的溪流,虽然迅猛,却后劲不足。
而他自己,虽不在全盛状态,但紫霞神功最擅久战,金雁功更是讲究以巧破力,以绵长着称。他根本无需在此刻与对方比拼极限速度,只需要稳稳地跟住,如同耐心的狼群,等待前方那只猎物自己耗尽力气。
“任你速度再快,看你这般全力奔逃,能撑得了多久?半柱香?还是一炷香?”岳不群眼神深邃,胸有成竹,“就算今日岳某不在全盛状态,但只要不把你跟丢了,待你气力不济、速度慢下来的那一刻,便是手到擒来之时!”
这场追逐,从这一刻起,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速度较量,更是耐力、心计与经验的比拼。岳不群如同一位沉稳的弈者,已然看到了十几步之后的棋局。他倒要看看,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飞贼,还能撑到几时。
两人一逃一追,身形如风,竟直接从开州城头掠过,毫不停留地朝着城外飞驰而去。
那风无影卸去负重后,速度确实骇人听闻,如同一道贴地飞行的黑色闪电,将岳不群远远甩在身后。他心中憋着一股气,更是将轻功催谷到了极致,只求能彻底摆脱身后那个如同鬼魅般难缠的紫袍人。
岳不群却是不急不躁,如同一位经验老到的牧人,虽然一时跟不上头羊的爆发力,却始终牢牢把握着羊群前进的大方向。他将金雁功的精妙发挥到极致,气息绵长,内力消耗被控制在最低限度,只是遥遥锁定着风无影逸散在空气中的那一丝微弱气息和前方被急速掠过而扰动的草木痕迹,稳扎稳打地追赶。
这一跑,便是从日上三竿跑到了金乌西坠。
风无影仗着年轻气盛、内力属性偏向轻灵,以及卸去负重后的爆发力,一路狂奔,途经村镇、越过田野,方向赫然是朝着东北而去。他数次回头,视野中早已不见了岳不群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松,以为终于凭借绝对的速度将这个难缠的对手甩掉了。
然而,每当他以为安全,寻个隐蔽处停下来,想要喘口气、喝口水,恢复一下几乎耗尽的内力时,没过多久,那道如同梦魇般的紫色身影,便会如同算准了时间一般,从不远处不紧不慢地出现,依旧是那般气定神闲,仿佛之前的长途奔袭对他而言不过是饭后散步一般。
风无影心中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再次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继续没命地向前飞奔。他不敢再有任何停留,因为岳不群的出现,一次比一次更近!
就这样,一场极度考验耐力的长途追逐在华北平原上上演。风无影拼尽全力,一路掠过开州(今河南濮阳)、东昌府(治所在今山东聊城)地界,身形过处,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尘烟和沿途江湖人、官府眼线惊愕的目光。谁也未曾想到,那令数府衙门头疼不已的“一阵风”,此刻竟会被人追得如此狼狈。
而岳不群,始终如同一个沉默的追踪者,凭借着超凡的毅力、精妙的轻功和对气息的敏锐感知,如同附骨之疽,任凭风无影如何变幻方向、如何加速冲刺,都无法真正将其摆脱。紫霞真气的绵长特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等到暮色四合,星月渐起之时,两人一前一后,已然进入了泰山地界。巍峨雄浑的山影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
连续数个时辰的极限奔逃,风无影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丹田之内的真气早已贼去楼空,只剩下阵阵难以为继的空虚感。胸口火辣辣地疼痛,喉咙里充满了血腥气。他回头望去,虽然此刻夜色中看不到岳不群的身影,但他知道,那个可怕的男人一定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风无影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他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如此有耐心的对手。速度甩不开,耐力耗不过,对方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眼看前方已是泰山脚下,层峦叠嶂,林木幽深。风无影把心一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拼了!进了山,借着复杂地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再沿着官道或平原地带奔逃,而是猛地一折方向,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径直钻入了泰山西侧一片茂密原始的山林之中!他企图利用这深山老林中复杂崎岖的地形、交错纵横的沟壑以及浓密的植被作为掩护,彻底摆脱岳不群的追踪。
岳不群立于泰山脚下,望着那青年——风无影,如同慌不择路的兔子般,一头扎进了暮色深沉、林莽幽深的泰山山脉,不由得抚须轻笑,摇了摇头。
“呵呵,这小子,脚程倒真是不赖,竟能从开州一路逃至此地。”他心中暗道,“可惜,终究是年轻,经验不足。”
“他若是一开始就选择遁入某处山林,借着复杂地势隐匿行藏,我要找他,还真需费一番手脚,即便在全盛时期,恐怕也得调动人手,花费数日功夫搜山才有可能。可他偏偏选择在平原之上与我比拼脚力,这岂不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一路烟尘,痕迹明显,我想跟丢都难。”
想到这里,岳不群脸上的笑意更浓,甚至带着几分戏谑与掌控全局的从容。
“如今力竭之下,慌不择路,竟直接闯进了这泰山……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他抬眼望向那在夜色中更显巍峨神秘的泰山主峰,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林,看到了那隐匿于山中的泰山派建筑。
“这风无影,莫非不知我岳不群是何人?不知我华山派与这泰山派,同属五岳剑派,纵有些许龃龉,表面上也尚讲一个同气连枝?”岳不群心中念头转动,已然有了定计,“他潜入此地,无异于自投罗网,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