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的呼吸急促起来,脑海中闪过父亲临行前的叮嘱:平之,岳掌门是君子,你好好学艺,莫要辜负为父的期望……
你父亲被杀,我比你更想报仇。岳不群的声音如刀,可你呢?你连几天都等不了,就自甘堕落,练这种邪功!
林平之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你懂什么?!我父母惨死,你们华山派却让我从长计议
岳不群突然一掌拍碎身旁的石案,碎石飞溅中紫霞真气如怒涛般爆发:混账东西!
他一步跨到林平之面前,袖中突然抖出一封染血的树叶——正是林夫人遇害前写在遇害现场的绝笔。信纸在真气激荡中猎猎作响,露出嵩山暗算,速救平之八个潦草血字。
不从长计议你待如何?岳不群的声音震得树叶簌簌掉落,当时我远在江浙剿倭,你师娘身怀六甲,华山人才青黄不接!
一道剑光闪过,密信被钉在树干上。岳不群指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你母亲拼死送出这封信,就是盼我能护你周全。可你呢?连三个月都等不得,就急着去送死!
林平之被这吼声震得耳膜生疼,恍惚间看见母亲临终前攥着染血的手指——那指甲缝里还带着镖局的朱漆。
越王勾践为复国甘愿尝粪问疾,韩信能忍胯下之辱!现在呢?岳不群突然抓起林平之的左手,强迫他摸向树叶上的林夫人绝笔,你父母用命换来的时间,被你亲手毁了!
林平之的指尖触到干涸的血迹,突然像被烫到般缩回。那些血迹在月光下泛着黑,分明是父亲咬破手指写的。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恍惚听见儿时父亲在镖局门口的笑语:平之啊,做大事最要紧的是...沉得住气。
林平之心境瞬息之间被曾经的回忆动摇,但看到母亲的绝笔突然又想起他们被害的场景,又猛地抬头,眼中紫芒暴涨,浑身颤抖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我不服!他五指成爪,竟硬生生从地上抠出五道沟壑,什么大局!什么隐忍!我父母惨死的时候,可有人跟他们讲这些大道理?!
锵——染血的佩剑被他重新抓起,剑身竟因狂暴的真气而微微扭曲,你们这些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到头来不过是想让我当条听话的狗!
岳不群眼中寒光一闪,紫霞真气骤然凝成实质般的威压。林平之的剑锋距离他咽喉三寸时,突然像撞上无形墙壁般再难寸进。剑尖剧烈震颤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岳不群的声音像淬了冰,为了报仇连人都不做了,你父母在天之灵能安息吗?
林平之突然癫狂大笑,笑声中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杂音:人?自从那夜在火场捡到剑谱,我就没打算再做人了!他周身腾起诡异的紫黑色气焰,竟将岳不群的威压逼退半尺,今日要么你杀了我,否则我定要——
蠢货!岳不群突然厉喝打断,声浪震得四周树木簌簌落叶,你以为报仇是靠蛮力?嵩山派、青城派背后牵扯多少势力?你杀几个人就能了结?
他上前一步,紫霞真气如潮水般压下。林平之顿觉泰山压顶,膝盖一声砸进青石板,剑刃在巨压下弯成惊险的弧度。更可怕的是,他体内狂暴的辟邪真气竟像遇到天敌般开始紊乱逆流,七窍都渗出紫黑色的血丝。
你以为辟邪剑法为何能速成?岳不群冷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你能在短短一个月内拥有这般实力,代价是什么,你还没体会到吗?
林平之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胯下的伤口仿佛再次灼烧起来。
江湖上速成的功夫,要么损耗生命,要么残害自身,要么残害他人。岳不群的声音如冰,你选了最蠢的一条路。
林平之的信仰彻底崩塌了。
他以为练成辟邪剑法就能无敌于天下,可如今,他连岳不群的一招都接不住。他以为华山派虚伪无情,可岳不群却比他更懂辟邪剑法的真相。他以为复仇只能靠杀戮,可岳不群却告诉他——他走错了路。
我……他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眼中的疯狂逐渐被茫然取代。
现在明白了?岳不群俯视着挣扎的弟子,声音里带着残酷的怜悯,你连我一成功力都接不住,拿什么去对抗整个嵩山派?
岳不群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路走错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林平之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眼中紫芒骤然暴涨:错?就算是错,我也要杀光他们!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剑身上,剑刃顿时泛起妖异的红光。
不好!岳不群脸色骤变,但为时已晚。林平之身形突然化作一道血影,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冲破紫霞真气的压制。他右臂骨骼在冲击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却借着这股反冲力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悬崖方向。
拦住他!陈三川等人拔剑欲追。
不必了。岳不群抬手制止,望着那道踉跄远去的血色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深吸一口气,紫霞真气在喉间流转,声音如黄钟大吕般在山谷间回荡:
想要报仇,论剑大会,青城山。
短短十一个字在山崖间来回激荡,那道血色身影明显踉跄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头,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石大勇不解地问:掌门,为何放他...
岳不群望着崖边飘落的一片染血衣角,轻声道:他以自残的方式修炼辟邪剑法,最多还能活三五年,报仇是他活在这世上最后的执念,给他...最后的机会吧。
————
思过崖,夜。
令狐冲的剑尖抵在石壁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已经连续七天和田伯光对招,从最初的三十五招,到六十招,再到如今的九十九招——可每当第一百招将至,田伯光的刀总会诡异地突破他的防御,稳稳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打了!令狐冲把剑一扔,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藏刀式到底有多少变招?怎么每次都能翻出新花样?
田伯光收刀入鞘,嘿嘿一笑:令狐兄,刀法如人心,哪有穷尽?你越是想破我的招,就越容易被我的节奏带着走。
令狐冲盯着崖顶的星空,眉头紧锁。这一个月来,他的剑法确实突飞猛进,可每当接近百招,总会被田伯光一招翻盘。那种感觉,就像明明已经摸到了门槛,却始终差最后一步。
想不通?田伯光丢过酒葫芦,那就别想了,喝酒!
令狐冲接过酒壶猛灌一口,烈酒入喉,却浇不灭心中的焦躁。
夜深人静,令狐冲独自在崖边练剑。他一遍遍重复着那九十九招的攻防,可第一百招始终不得其法。
蠢材!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令狐冲猛地抬头,只见那灰衣人不知何时已坐在松枝上,手中把玩着一根枯枝。
前辈!令狐冲大喜,您终于肯现身了!
灰衣人冷哼一声:练了一个月,连百招都破不了,还有脸叫我前辈?
令狐冲不服:田伯光的快刀变化多端,我已经——
已经什么?灰衣人打断他,已经学会用眼睛看破绽?还是已经学会用脑子记招式?
令狐冲一愣。
灰衣人从树上飘然而下,枯枝点在他心口:剑道的至高境界,不是见招拆招,而是无招胜有招
看好了。灰衣人枯枝一抖,竟隐隐有风雷之声,这剑法名为独孤九剑,共有九式,专破天下武功。
令狐冲瞪大眼睛,只见那根枯枝在灰衣人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如长江大河,时而如清风拂柳,每一招都看似简单,却又蕴含无穷变化。
第一式,总诀式,含三百六十种变化,是整套剑法的根基。
第二式,破剑式,专破天下剑法。
第三式,破刀式,便是田伯光快刀的克星。
灰衣人每说一句,枯枝便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妙轨迹。令狐冲看得如痴如醉,体内的天火真气竟不自觉随之流转,手中长剑发出嗡嗡颤鸣。
前辈……令狐冲声音发颤,这剑法……
灰衣人收势而立,将枯枝抛给他:记住,独孤九剑的要诀在于料敌机先。不是等对手出招再破,而是预判其势,先发制人。
令狐冲接过枯枝,只觉得一股莫名感悟涌上心头。
次日清晨,田伯光刚踏上思过崖,就察觉不对劲——令狐冲持剑而立,整个人的气势竟与昨日截然不同。
哟,令狐兄今天精神不错啊!田伯光调侃道。
令狐冲微微一笑:田兄,今日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赌我能在百招内胜你。
田伯光哈哈大笑:好!若你赢了,我送你十坛陈年花雕!
一言为定!
刀光剑影再起。这一次,令狐冲的剑路完全变了——不再拘泥于华山剑法的套路,而是随心所欲,时而如狂风骤雨,时而如细雨绵绵。田伯光越打越惊,自己的每一招似乎都被对方提前预判,快刀的优势荡然无存!
第九十八招!令狐冲突然长啸一声,剑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田伯光的刀网,直指其咽喉!
田伯光仓促变招,却见令狐冲的剑尖突然一分为三——正是独孤九剑中的破刀式!
田伯光的刀被挑飞,旋转着插入崖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半晌才苦笑道:这……这是什么剑法?
令狐冲收剑入鞘,仰头喝了一口酒,笑道:田兄,十坛花雕,别忘了。
————
华山山道,暮色沉沉。
岳不群负手立于山门前,紫袍被晚风拂动,猎猎作响。身后,陈三川、贺老六、石大勇等弟子静默而立,众人脸上皆带着几分疲惫。福州一行,虽未带回林平之,但至少摸清了辟邪剑法的底细。
掌门,林师弟他……陈三川欲言又止。
岳不群微微摇头,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思过崖: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岳不群刚踏入华山山门,便见宁中则挺着隆起的腹部,在紫霄堂前焦急踱步。她一见丈夫归来,立刻快步上前,眼中满是担忧:师兄,平之那孩子……
岳不群伸手扶住她,微微摇头:他练了辟邪剑法,性情大变,已叛出华山。
宁中则身子一晃,脸色瞬间苍白:怎么会……那孩子明明……
他心中仇恨太深,已听不进劝。岳不群轻叹一声,目光扫过她圆润的腹部,语气稍缓,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先回去休息。
宁中则还想说什么,却见岳不群神色凝重,最终只能点头离去。
半个时辰后,华山派所有骨干齐聚紫霄堂。
莫大先生坐于岳不群左下方,右下方空缺,封不平、成不忧、从不弃三位剑宗元老和刘正风立于左侧,梅庄四友列于右侧。气氛肃穆,无人出声。
岳不群端坐主位,紫袍垂落,目光如炬:今日召集诸位,是为林平之叛门一事。
他袖袍一挥,一卷竹简在案上摊开,上面详细记载了林平之修炼辟邪剑法、残杀嵩山弟子、袭击同门的罪状。
此子已入魔道,必须清理门户。岳不群声音冷峻,但——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他终究是我华山弟子,即便要杀,也该由我华山亲自处置。
岳不群从袖中取出一道早已拟好的追杀令,朗声宣读:
华山叛徒林平之,弑杀同门,残害正道,罪不容赦。今发追杀令,凡江湖同道提供其行踪者,可获华山功法一部。然——此子乃华山逆徒,清理门户乃我派内务,外人不得插手,违者,视同与我华山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