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在海底宫殿住了三日。
埃拉为她安排了一间面朝珊瑚林的寝宫,墙壁由透光的玳瑁壳砌成,阳光透过壳壁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暖光。
窗棂上缠绕着会发光的海葡萄藤,一串串晶莹的浆果像绿色的灯笼,夜里能看见成群的磷虾像细碎的星子,从藤蔓间掠窗而过,留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静心石日夜贴着她的肌肤,那股沁入骨髓的凉意渐渐抚平了双腿的灼痛,如今只剩淡淡的麻痒,像有小鱼在皮肤下游过。
只是喉咙里的空洞仍像深海漩涡,无论她多想呼喊,都只能吞掉所有欲出口的声响,徒留一片沉寂。
这日清晨,莉娜捧着一个铜制托盘进来,托盘里铺着湿润的海藻,衬得几颗圆润的海珠愈发莹白,旁边还放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公主,这是王后娘娘让我给您送来的。”
莉娜的粉色长发垂在肩头,尾鳍轻轻扫过光滑的地面,带起一串细小的水泡,
“王后说,这是族里最年长的老蚌阿婆托人送来的,说对您找回声音有帮助呢。”
南昭拿起那颗最大的海珠,触手温润,像握着一块凝固的月光,凑近鼻尖能闻到淡淡的海水咸香,清冽又安心。
展开羊皮纸,上面是用墨鱼汁写的字迹,笔画颤巍巍的,带着岁月的痕迹:
“月圆之夜,去深海沉船处找莫尔娜。她的镜,能照见过去;你的泪,能换得契机。——阿婆”
「老蚌阿婆?」
竹子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好奇的颤音,
「原童话里没有提及的人物,她是谁呀?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南昭指尖轻轻划过羊皮纸,调动起“深海低语”的力量,唤来窗边一条游弋的小银鱼。
小银鱼灵活地摆了摆尾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指尖。
“你知道老蚌阿婆吗?”她传递去询问的意念。
小银鱼立刻摆了摆尾,传递来满是敬畏的意念:
“阿婆活了三百年啦!她住在最深的海沟里,背壳比宫殿的珊瑚墙还厚呢!她能听懂洋流的话,还能算出未来的事!当年女巫莫尔娜被囚在海底的时候,还是阿婆偷偷给她送过食物呢!”
原来如此。
南昭恍然,将羊皮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藏进枕下的暗格里。
又将那几颗海珠串成项链,戴在颈间,与静心石贴在一起,一凉一温交织在肌肤上,倒让人心头安定了几分。
窗外的珊瑚林在海水中轻轻摇曳,像一片涌动的彩色云霞。
南昭望着那片绚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海珠——月圆之夜,深海沉船,莫尔娜的镜......看来,找回声音的契机,就藏在那片幽暗的深海里了。
——
午后,南昭循着模糊的记忆,走到宫殿西侧的海草屋。
这里是人鱼族的“档案馆”,由几位头发花白的人鱼婆婆看守,收藏着历代国王的手稿、海洋的古老传说,还有各族与人类交往的记载。
看守的人鱼婆婆看到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颤巍巍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用鲸鱼骨制成的卷轴,递了过来:
“公主,这是您小时候最爱缠着我讲的《海巫传说》。您说想找关于莫尔娜的记载,或许这里面藏着线索呢。”
卷轴展开,泛黄的羊皮纸上画着几幅模糊的插画:第一页是位穿着白色长裙的人类女子,站在燃烧的城堡前,手里捧着水晶球,眼神里满是绝望;
下一页,女子被粗重的锁链绑在海底礁石上,黑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颌,旁边用古老的人鱼文字写着几行小字:
“莫尔娜,曾为洛兰王国公主,因擅用禁忌魔法被放逐,后与深海缔结契约,获永生却失容貌,终被囚于沉船之底,日夜受诅咒啃噬。”
南昭指尖轻轻抚过插画里女子的脸,忽然想起莫尔娜手腕上那道深深的疤痕——疤痕形状规整,边缘带着陈旧的磨损,不像是自然形成,倒像是被锁链常年勒出的印记。
原来,她的过去真的如此沉重。
她正看得入神,门外传来亚瑟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水流的波动。
亚瑟墨绿的长发上还沾着水珠,显然刚从训练场回来,手里提着一串刚捕获的灯笼鱼,鱼身发出的暖光映亮了他带着笑意的脸:
“塞莉娅,我带你去见个人!对你一定有帮助!”
跟着亚瑟穿过一片摇曳的海草森林,那些及腰的海草像绿色的绸带,拂过皮肤带着微凉的痒意。
眼前出现一间简陋的海草屋,屋顶铺着晒干的海藻,墙缝里还卡着几颗小贝壳。
屋里坐着一位断臂的人鱼,他的鳞片是暗沉的灰黑色,像是被战火熏过,脸上留着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狰狞伤疤,正用仅存的左臂,费力地打磨着一把鲨鱼牙刃。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有警惕,也有不易察觉的温和。
“这是克雷大叔。”
亚瑟走上前,拍了拍断臂人鱼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敬重,
“他是十年前和入侵的人类战斗时受伤的战士,当年就是他,在风暴天把被海浪冲上岸的莫尔娜救回了海底。”
克雷大叔放下手里的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沙哑声响——
他的声带在那场战斗中被人类的毒箭所伤,再也无法唱出人鱼族优美的歌。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半罐黑色的膏体,散发着草药的清香,小心地递到南昭面前,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再指了指她的嘴。
“这是大叔自己熬的‘复声膏’。”
亚瑟在一旁解释道,
“他说当年莫尔娜刚被救回来时,声音也是哑的,就是靠着这个膏体,慢慢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虽然不能让你立刻找回声音,但能滋养你的喉咙,减轻诅咒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