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清辞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把玩着那枚靖王府送来的请帖,指尖在精致的烫金纹路上轻轻摩挲。
“小姐,这赏菊宴分明是鸿门宴。”青黛在一旁研墨,眉间带着忧色,“靖王妃素来与柳姨娘交好,此番相邀,必是有所图谋。”
沈清辞将请帖轻轻放下,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因为是鸿门宴,才更要去。否则,岂不是辜负了靖王妃的一番?”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渐黄的银杏。秋风拂过,带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去将前日新做的那件月白云纹锦裙取来,再配上那套珍珠头面。”沈清辞转身吩咐,“既然要赴宴,自然要风风光光地去。”
三日后,靖王府的赏菊宴如期举行。
靖王府的花园里,各色名菊竞相绽放,金灿灿的秋菊、洁白如雪的白菊、紫气东来的墨菊,交织成一片绚烂的花海。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沈清辞的马车在靖王府门前停下时,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今日的装扮并不张扬,月白色的锦裙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发间只簪着几颗圆润的珍珠,却偏偏衬得她气质出尘,宛如谪仙。
“那就是沈家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听说她如今在漕运司任职,深得摄政王器重...”
“一个女子竟能在朝为官,真是闻所未闻...”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投向沈清辞的目光有好奇,有羡慕,也有掩饰不住的嫉妒。
靖王妃亲自迎上前来,一身绛紫色宫装,雍容华贵:“沈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沈清辞浅浅一礼:“王妃相邀,是清辞的荣幸。”
她的目光与靖王妃相接,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动声色的打量。靖王妃年近四十,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算计。
“令妹若薇已经到了,正在园中赏菊呢。”靖王妃笑着引路,“今日还请了不少世家千金,沈小姐正好与她们多亲近亲近。”
沈清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园中的贵女们见靖王妃亲自相迎,都不由对沈清辞高看一眼。唯有站在一丛墨菊旁的沈若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姐姐今日来得可真晚。”沈若薇迎上前,亲热地挽住沈清辞的手臂,“妹妹还以为姐姐不来了呢。”
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与前世如出一辙。沈清辞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公务繁忙,让妹妹久等了。”
“公务?”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好奇地插话,“沈姐姐真的在朝为官吗?”
这少女是礼部侍郎之女林婉儿,性子直爽,前世与沈清辞有过几面之缘。
沈清辞颔首:“蒙皇上恩典,在漕运司任督察使一职。”
“女子为官,岂不是要整日与那些粗鄙的漕工打交道?”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永昌侯府的千金赵月如,素来与沈若薇交好。
园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屏息看着沈清辞如何应对。
沈清辞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赵小姐此言差矣。漕运事关国计民生,漕工们日夜辛劳,保障漕粮畅通,何来粗鄙之说?倒是我们这些闺阁女子,若只会品茶赏花,对民生疾苦一无所知,那才是真正的浅薄。”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维护了漕工尊严,又暗讽了赵月如的狭隘。
林婉儿忍不住拍手叫好:“沈姐姐说得好!我们女子为何就不能关心国事?我朝开国时还有女将军呢!”
赵月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碍于场合不便发作。
靖王妃适时打圆场:“今日赏菊,不如我们来个即兴诗会如何?就以菊花为题,各位小姐各展才情。”
丫鬟们很快备好笔墨纸砚。贵女们或沉思,或低语,陆续开始作诗。
沈若薇眼中闪过得意之色。她素以才情自负,前世就是凭借一首咏菊诗在赏花宴上大放异彩。这一世,她早早就备好了诗作,定要压过沈清辞的风头。
果然,当沈若薇的诗作念出时,引来一片赞叹。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好句,好句啊!”
“若薇妹妹果然才情出众...”
沈若薇羞涩地低头,眼角余光却瞟向沈清辞,带着几分挑衅。
轮到沈清辞时,她从容提笔,略一思索,便挥毫而就。
“这不是前朝大家的名句吗?”赵月如立刻质疑,“沈小姐这是要借古人之作充门面?”
沈清辞不疾不徐地放下笔:“赵小姐误会了。这确是我即兴所作,若是不信,可以查证前人诗集。”
她当然有信心——这诗本是她前世在古籍中偶然所见,这一世尚未流传开来。
靖王妃命人取来诗集,翻查良久,果然没有找到相同的诗句。园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叹。
“即兴之作竟有如此水准...”
“看来沈小姐不仅通晓政务,文采也如此斐然...”
沈若薇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苦心准备多日,竟被沈清辞随手一首诗比了下去。
林婉儿凑到沈清辞身边,满眼崇拜:“沈姐姐,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知日后能否常来府上请教?”
其他几个贵女也纷纷围拢过来,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充满敬佩。
沈清辞温和地笑着:“诸位妹妹过奖了。若是得空,欢迎来镇国公府做客。我们不仅可以切磋诗文,也可以聊聊时政民生。毕竟,身为世家女子,更该心怀天下。”
这番话说到了一些有识之士的心坎上。很快,沈清辞身边就聚集了不少真心钦佩她的贵女。
靖王妃在一旁看着,眼神渐渐深沉。她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打压沈清辞的气焰,没想到反而让她在贵女圈中树立了威望。
赏菊宴进行到一半时,靖王妃特意将沈清辞请到一旁的水榭中。
“沈小姐果然非同一般。”靖王妃屏退左右,语气意味深长,“难怪摄政王对你这般看重。”
沈清辞神色不变:“王妃过奖了。清辞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
靖王妃轻轻摇着团扇:“说起来,煜儿与你也是从小相识。若不是后来...唉,也许你们现在已经是姻亲了。”
这话说得巧妙,既提到了沈清辞与靖王曾经的婚约,又暗示了其中的变故。
沈清辞淡淡一笑:“缘分天定,强求不得。如今这样也很好。”
“是啊,如今沈小姐在朝为官,前途无量。”靖王妃话锋一转,“不过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今日得势,未必明日还能风光。沈小姐说是不是?”
“王妃说得是。”沈清辞从容应对,“所以清辞始终谨记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但求问心无愧。”
靖王妃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道:“好一个问心无愧。希望沈小姐永远记得今日之言。”
赏菊宴结束后,沈清辞成为京城贵女圈新晋领袖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世家千金都以与她交好为荣,镇国公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这日,沈清辞正在书房处理公务,青黛笑着进来禀报:“小姐,林小姐、王小姐她们又来了,还带了几位新结识的闺秀,说是想请教姐姐关于漕运改革的事。”
沈清辞放下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请她们到花厅稍坐,我这就过去。”
走在廊下,她远远就听见花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推门而入,只见七八个锦衣少女正围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沈姐姐来了!”林婉儿第一个跳起来,“我们正在说漕运改革的事呢。听说姐姐提出的漕粮折色之策,让沿途百姓受益匪浅?”
沈清辞在她们中间坐下,温和地解答着她们的问题。从漕运改革到时政要闻,从诗词歌赋到民生疾苦,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引得众女连连赞叹。
“以前总觉得朝政枯燥,听沈姐姐一说,倒觉得很有意思。”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少女说道,“原来我们女子也能懂这些。”
沈清辞微笑:“女子为何不能懂?前朝还有女宰相呢。只要我们愿意,一样可以为国效力。”
她的话在这些少女心中种下了种子。不知不觉间,一股新的风尚在京城贵女圈中悄然兴起——不再是比谁的衣裳更华美,谁的首饰更珍贵,而是比谁的见识更广博,谁的见解更独到。
就连一向对沈清辞抱有偏见的赵月如,在一次偶然听到沈清辞关于边关贸易的见解后,也不得不暗自佩服。
深秋的午后,沈清辞在府中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茶会。受邀的都是在赏菊宴后与她交好的贵女。
茶会进行到一半时,林婉儿忽然压低声音:“沈姐姐,我前日偶然听见父亲说,靖王最近在暗中拉拢朝臣,似乎有所图谋。”
另一个少女也接口道:“我也听兄长提起,靖王府近来宾客络绎不绝,多是些手握兵权的武将。”
沈清辞眸光微闪,面上却不动声色:“朝堂之事,我们不宜过多议论。不过诸位妹妹既然关心国事,不妨多读读史书,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心中却已警铃大作。夜君离离京不过半月,靖王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开始动作了。
送走宾客后,沈清辞独自在院中漫步。秋风萧瑟,卷起满地落叶。她握紧袖中的玉佩,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
“小姐,有密信。”青黛悄无声息地出现,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
沈清辞拆开一看,是夜君离安插在靖王府的暗卫传来的消息。信中详细记录了靖王近日的动作,以及他与几位边关将领的密会。
“果然开始了...”沈清辞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抬头望向北疆的方向,心中默默计算着夜君离的归期。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她必须守住京城这个后方,为那个承诺等她归来的人,守住这一方天地。
而贵女圈中的影响力,不过是她布下的第一枚棋子。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