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垂，几人在沐阳宫用了晚膳，便离开了。
黎知珩临走时看了程太医一眼，不知程太医能不能在除夕夜醒来。
夜里的雪景也是一种独特的意象，黎知珩的手被喻修野牵着，一直都是温热的。
周围几乎都简单的装饰上了红色。
“要过年了。”本来该是心情极好的迎接新年，可是现在只是两三日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先是黎泽淇的死讯，接着便是程太医晕倒。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个年都不太安生。
喻修野自然看出黎知珩心忧：“别担心，今年虽然有点坎坷，但是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
黎知珩轻笑点头，其实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影一带来的消息是死里逃生，程太医也只是晕倒，并不是消失。
天空悠悠然又飘落一片雪花，飘进黎知珩的手中，随后慢慢的被他的体温融化。
他以为又开始下雪了，却发现飘落的只有这一片。
喻修野和黎知珩都有些讶异，喻修野轻笑：“就连雪花也在安慰你，一切都会变好的。”
黎知珩听见这话，比独独一片雪花落进他手中还要惊讶，喻修野这个无神论者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程太医是在除夕的前一夜醒来的，睁开眼睛时，他甚至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只是一瞬间脑袋便回归清醒，现在是什么时候，黎知珩还在这个世界吗？他第二世还没来及和黎知珩说，他们能应付过来吗？黎润汐呢？
想着想着，便要起身。
刚要抬起胳膊，便感觉到有一个重物压着他。
黎润汐坐在小凳子上面，或许是怕他醒来自己不知道，头还枕在他的胳膊上面。
看着没有多大变化的面庞，程太医吊着的心终于往下落了落。
瘦了。
原本就小的脸，现在因为下巴尖尖的缘故，更加的小了。
他感觉自己一个巴掌上去，便可以遮住他整张脸。
黎润汐睡梦并不安稳，他时刻注意着旁边人的动静，后面实在支撑不住，才趴着睡了。
此刻隐隐呼呼间感受有人在动，他不知道这是程太医无意识的在动，还是他真的醒了。
因为之前对方偶尔无意识的动弹，让他多次空欢喜。
黎润汐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抬起头来，乍然间对上一双温柔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面还带着点微微的惊讶。
程太医也没想到对方会忽然的抬起头，没有一丝征兆。
他看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变红。
好熟悉的一幕，在后来这些时日里，他好像看的最多的便是黎润汐眼眶泛红一直在哭的样子。
黎泽淇的事情也就算了，他也值当他哭一场吗？
程太医想要坐起身，但是发现自己现在连说话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坐起身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抹去那眼泪，可最后只能任由它们低落。
“哭什么。”
这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他甚至怀疑黎润汐能不能听懂他说话。
“别哭了。”
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要说，想要安慰他，但是他没有力气。
堂堂一个天道，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呢。
他不知道。
黎润汐应该是听懂了，他看着对方把自己的眼泪一点点擦干。
但还是有新的眼泪涌出来。
“你有没有感觉哪不舒服，身体还好吗，难不难受，我现在去太医院找太医。”
眼看着对方就要跑出去，程太医轻轻勾住对方的手指。
“急什么，我没有不舒服，身体还好，不难受。”每说一句话，他都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回复了黎润汐所有问题，只是想让他别那么担心。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晕倒，都怪我。”
黎润汐哭时不爱大喊大叫，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特别小孩，只有小孩哭的时候才会撕心裂肺。
但是在程太医面前，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哭出声。
他说过让程太医不要把他当小孩，可事实上，没有做到的是他自己。
他想要做孩子的，他想要在程太医面前做一个小孩的，喜欢看着对方纵着自己，什么事情都以自己为先的样子。
若是程太医实在想，他也可以做程太医的干儿子。
只要他永远对自己这么好。
可是他现在却把程太医害成这副样子。
程太医听见耳边的哭声，五脏六腑都没有那么疼了，只是心疼的更厉害。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都是我身子不大好，我还要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程太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就连面上苍白的表情都是温和的样子。
黎润汐看着他这样更难受，还不如骂他凶他呢。
“要不然你还是像上次那样说我吧，我就是做错事情了。”
程太医有些好笑，怎么会有人上赶着讨骂呢。
“上次是因为你不珍重自己的前途，我才气急，现在为何要说你。”
“是因为我，你才生病的。”
程太医的笑往下沉了沉。
“黎润汐，我不是因为你才生病的，你只是凑巧撞了上来，若非要说，那还是因为我生病害你担惊受怕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照顾你。”
“那也是我自己的身体弱才会晕倒，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知道嘛，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拦。”
程太医下意识想要抬起手去敲对方的额头，但发现自己胳膊抬不起后，眼神暗了一瞬。
下一秒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唇边的笑还是温润的感觉，就连声音都带着笑。
“你是笨蛋吗？其余人遇到这样的事只是想躲得越远越好，偏你想要拦在自己身上。”
“若是让我知道你以后再这般样子，我便真的生气了。”
他实在不放心黎润汐，他总是不顾着自己，什么事情都爱往自己身上拦着，他怕自己这次若是离开，黎知珩若是疏忽，又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到时黎润汐再怎么哭他也看不见，哄不到了。
“不是的，是因为是你，旁人我才不哄，不是谁都配的上本公子哄他的。”
黎润汐在乎亲情友情，能让他让步的人必定是被他规划在其中的，若是这之外的人做一些事情，黎润汐自然不会心疼对方。
更不要说往自己的身上拦了。
程太医笑笑：“你最棒了。”
可是伤害你的，总是你身边亲近的人，就连我，或许在不久的某一天也会再次伤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