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名为“陆寒霆”的、坚硬冰冷的外壳,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彻底剥落。
没有预兆,没有缓冲。
在沈清澜那句“我们,都不会忘”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时,他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道,整个人的重量骤然压向她。不再是充满占有欲的拥抱,而是一种完全的、放弃所有抵抗的依赖。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沉闷而破碎。这声音与他平日低沉威严的嗓音判若两人,充满了无法承受的痛苦与无助。
沈清澜被他带得踉跄了一下,随即稳稳站住,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住他下滑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宽阔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那温度灼得她皮肤发疼。
他哭了。
不是无声的落泪,不是克制的红眼眶,而是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找到可以信赖的怀抱后,终于敢释放出所有委屈和恐惧的、彻底的嚎啕。
他伏在她肩上,哭声压抑而沉闷,带着长期隐忍后决堤的汹涌。他的手指死死攥住她背后的衣服,骨节泛白,仿佛她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那哭声里,有对父亲痛苦离世记忆的恐惧,有对自身命运的绝望,有害怕拖累挚爱的羞愧,更有害怕遗忘她样子的、最深切的恐慌……
所有这些他独自扛了太久太久的重量,在这一刻,化作了滚烫的液体和失控的颤抖,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面前。
沈清澜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没有试图去安慰,去劝止,只是更稳地抱住他,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他剧烈起伏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婴孩。
她任由他哭。
因为她知道,这眼泪,不是软弱,而是信任。是他终于肯将那个背负着沉重秘密、在恐惧中孤军奋战了许久的、真实的自己,完全交付给她。这崩溃,不是结束,而是他开始允许自己依靠她、与她共同面对的真正起点。
灯光下,他高大的身躯蜷缩着,依赖着她的支撑,脆弱得不堪一击。往日里那个在谈判桌上言辞犀利、在决策时杀伐果断、在她面前总是沉稳如山的男人,此刻在她怀里,只是一个被遗传阴影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普通人。
沈清澜的心疼得无以复加,眼眶也跟着发热,但她倔强地没有让眼泪落下。此刻,他需要的是一个坚实的港湾,而不是另一个需要安抚的情绪体。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平稳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无声地告诉他——
哭吧,我在这里。你的脆弱,我接住了。从此以后,不必再一个人硬撑。
这漫长的几分钟里,书房内只剩下他压抑不住的哭声和她无声的陪伴。窗外是寂静的夜,窗内是他破碎后重组的灵魂。
当那汹涌的哭声渐渐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最终归于带着疲惫的平静时,陆寒霆依旧没有松开她,只是将沉重的头颅更深地埋在她的颈窝,像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孩子。
沈清澜感觉到肩上的湿热,和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这才极轻地开口,声音带着抚慰的沙哑:
“好点了吗?”
陆寒霆在她颈间蹭了蹭,没有抬头,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几不可闻的“嗯”。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毫无保留地流露出脆弱。这脆弱,没有削弱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分毫,反而让那个高高在上的“陆董”彻底落地,变成了一个可以触摸、可以心疼、可以与之血肉相连的、活生生的“陆寒霆”。
而这,正是他们关系里,最深刻、也最珍贵的一次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