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那声带着毒刺的“感谢”,如同最后一瓢冰水,将陆寒霆心中因过往执念而残存的最后一点温热血脉,也彻底冻结。他不再去想苏蔓的病是真是假,不再去纠结自己过往的偏袒有多少是出于愧疚,多少是源于愚蠢。所有的追问,在沈清澜那扇已然彻底关闭的心门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在静澜苑无边的死寂中漂浮。酒精带来的麻痹效果越来越差,清醒的时刻,那种失去一切的虚空感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翻看手机,那个熟悉的号码早已被拉黑,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很久以前,多是些简洁到近乎冷漠的、关于行程或家务的只言片语。
他往上翻,手指机械地滑动,直到屏幕的最顶端。
那是他们刚结婚不久时,他因为她手术超时未能出席一个重要的家族晚宴,而发给她的、带着明显不悦的质问信息。
她的回复很简单:「手术中,病人危急。」
而他,甚至连一句“辛苦了”或者“注意休息”都未曾回复。
一桩桩,一件件,被他忽略的细节,被他漠视的付出,如同散落的珍珠,此刻被悔恨这根细线串起,变成一条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点开与沈清澜的短信对话框,空白的输入框像一个无声的审判台。他想说点什么。不是纠缠,不是辩解,也不是奢求原谅。他知道,一切都太迟了。他只是……只是想为那个傲慢、眼盲、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自己,留下一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迟到了太久的……
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颤抖着,输入,删除,再输入,再删除。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可以承载这滔天的悔恨和绝望。
最终,他放弃了所有华丽的辞藻和苍白的解释,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敲下了最简单,也最沉重的三个字:
「对不起。」
没有前缀,没有后缀。
没有祈求回应的期待,也没有为自己开脱的余地。
只是一个纯粹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针对过往所有伤害的道歉。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能看到这轻飘飘的文字背后,那个被他弄丢了的、曾经鲜活而独特的灵魂。
然后,他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顺利发出,屏幕上方瞬间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以及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
「消息未送达。您可能不是对方的好友……」
呵。
他甚至连向她发送一句道歉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看着她与周慕深并肩而立的画面,看着她对那张借位照片冷静强硬的回应……她早已将他彻底、干净地,从她的世界里清除了出去。
这条无法送达的短信,像他这场失败婚姻的墓志铭。
是他能给予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告别。
陆寒霆缓缓放下手机,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无法自控地微微耸动。没有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浸湿了昂贵的西装袖口。
那条未能发送的短信,
承载着他所有的悔恨与醒悟,
也宣告着他永恒的失去。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手机里,
如同他此后的人生,
再无回响,
只剩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