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清澜在实验室的静谧中重新锚定自我,而陆寒霆在商场上掀起无声冷战的风暴时,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医院内部泛起了涟漪——苏蔓的病情,出现了“奇迹般”的好转。
这个消息,最先是由接替沈清澜的科室主任,在一次非正式的内部沟通中,带着几分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透露给沈清澜的。
“清澜,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医学工作者面对难以解释的临床现象时的审慎,“苏蔓女士最近的情况,稳定得出奇。之前那些反复发作的主观症状,比如头晕、手抖、莫名的恐慌感,最近一周几乎都没有再出现。情绪也平稳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激动落泪,甚至开始主动配合康复治疗,询问出院的大致时间。”
沈清澜正在翻阅一份实验数据报告,闻言,指尖在纸页上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喜悦的表情,只是平静地问:“客观检查指标呢?脑电图、神经传导速度这些,有对应的改善吗?”
主任摇了摇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客观指标和之前相比,并没有显着的变化,依然维持在原有的基线水平。但这种主观感受的全面、大幅度提升,在功能性神经系统疾病里,有时也确实会发生,往往与情绪、心理状态的改善密切相关。”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说起来,这种变化,好像就是从……陆总最近不再频繁来探视之后开始的。”
沈清澜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了然。她没有接主任关于陆寒霆的话茬,只是淡淡地说:“主观症状缓解是好事,至少病人感受上好很多,有利于康复。继续观察吧。”
她语气中的疏离和平静,让主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陆寒霆那里。是苏蔓的主治医生亲自给他打的电话,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振奋:“陆总,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苏小姐最近病情稳定,恢复情况超出预期,如果继续保持,预计下周就可以评估出院,转为门诊定期复查了。”
彼时,陆寒霆正对着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独自吞咽着威士忌的灼烧感。听到这个消息,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吗?或许有一点。毕竟,苏蔓的病情曾是他心头一块沉重的石头,也是他与沈清澜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之一。
但更多的,是一种荒谬的、冰冷的讽刺。
在他与沈清澜的关系彻底破裂,在他动用一切手段试图挽留(或者说禁锢)却徒劳无功,在他自己也陷入泥潭无法自拔的时候,苏蔓却“奇迹般”地好转了?
这 timing,巧合得令人心惊。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沈清澜曾经说过的话,那句他曾斥为“不可理喻”的指控——“她的情绪波动,或许并非完全不可控。”
一个可怕的、他一直以来不愿深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难道……苏蔓之前的那些“反复”和“脆弱”,真的有一部分是……有意为之?是为了牵动他的情绪,捆绑他的注意力?而现在,眼看他与沈清澜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她最大的“威胁”已然自动消失,所以她就不再需要“病”得那么重了?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如果这是真的,那他这么久以来,到底在为什么而奔波?为什么而痛苦?又为什么……而失去了沈清澜?
他想起苏蔓每次看到他时那依赖又怯懦的眼神,想起她恰到好处的眼泪和欲言又止的委屈,想起她总是在他与沈清澜关系稍有缓和时,便会“适时”出现的病情反复……
一桩桩,一件件,以前被他用“病情特殊”、“情绪脆弱”来解释的行为,此刻在“奇迹好转”的对照下,都蒙上了一层可疑的色彩。
陆寒霆放下酒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蝼蚁般的车流人群,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这算什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还是他陆寒霆,自始至终,都是别人剧本里一个自作多情的……丑角?
苏蔓的“好转”,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喜悦,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过往所有的偏听偏信和自以为是,让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添上了一道名为“愚蠢”的伤疤。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医院的花园里,穿着病号服、气色确实“红润”了不少的苏蔓,正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看着不远处几个玩耍的孩子,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解读的浅笑。
风吹起她柔顺的长发,画面看起来宁静而美好。
只是那垂下的眼帘深处,藏着一丝无人能窥见的、冰冷的盘算。
沈清澜即将离开。
她的“病”,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严重”下去的必要。
是时候,“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