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退出苏蔓的诊疗团队,如同完成了最后一道切割手术。沈清澜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清明与轻松,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顺畅。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清澜健康”项目的收尾与新工作的筹备中,生活被填充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缝隙留给那些已然被摒弃的过往。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陆寒霆显然并未从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和那场醉酒闹剧中获得解脱。失去的恐慌与日俱增,混合着自我厌弃与不甘,发酵成一种更偏执的纠缠。他不再去公寓楼下堵人,那太失身份,也显然无效。他将“战场”转移到了沈清澜无法完全避开的公共领域——医院。
这天下午,沈清澜刚结束一场项目进度会议,与几位同事一边讨论着细节,一边走向神经内科的办公区。刚转过走廊拐角,她便看到了那个倚靠在她办公室门外墙壁上的熟悉身影。
陆寒霆。
他今天看起来似乎收拾过,换上了挺括的深色西装,头发也一丝不苟,试图恢复往日那个矜贵冷峻的陆氏总裁形象。但眼底那无法掩饰的红血丝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疲惫,却暴露了他内里的千疮百孔。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宣告。
沈清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她甚至没有看他第二眼,仿佛他只是走廊里一件无关紧要的装饰物,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拿出钥匙。
“清澜。”陆寒霆在她准备开门时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带着刻意放缓的、试图显得平静的语调,“我有点关于‘清澜健康’项目后期推广的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举起手中的文件,示意自己并非无故打扰。
同行的几位同事见状,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识趣地加快脚步先离开了,留下一个相对独立却又并非完全私密的空间。走廊里仍有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这边。
沈清澜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没有接过文件,也没有让他进办公室的意思。
“陆总,”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职业化的疏离,在安静的走廊里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关于项目后续的任何事宜,请您直接与项目执行委员会沟通,或者联系我的助理预约时间。私下接触,不符合流程,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她公事公办的语气,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隔开。
陆寒霆拿着文件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不留情面,在同事和旁人面前,将他于千里之外。
“我只是……”他试图解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有些细节,我觉得还是直接跟你沟通更有效率……”
“陆总,”沈清澜再次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认为我们已经将合作边界划分得很清楚了。公事,请走正式渠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和那双紧盯着她、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然后,用一种更加清晰、几乎可以称之为告诫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另外,出于对彼此工作和个人空间的尊重,也为了避免给他人造成困扰,”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不远处几个看似在忙碌、实则竖着耳朵的护士,“以后在医院或者其他任何场合,如果没有正式预约或明确的公务往来,请您……”
她微微停顿,迎上他骤然缩紧的瞳孔,说出了那句将他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击碎的话:
“……与我保持适当的距离。”
保持距离。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不是赌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基于规则和界限的、冷静的宣告。她不再将他视为一个可以纠缠不清的“前夫”,而是定位成了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普通的“商业合作伙伴”,甚至……一个需要规避的麻烦。
陆寒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握着文件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投射过来的、带着探究与议论的目光,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他的皮肤上,更扎在他的尊严上。
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确地、冷漠地,将他推开。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试图拉近距离的借口,在她那泾渭分明、冰冷无波的“保持距离”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沈清澜不再看他脸上是何等精彩的表情,利落地打开办公室门,侧身进去,然后,“咔哒”一声,从里面将门关上。
干脆,利落。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陆寒霆独自站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外,像个被遗弃的小丑。手中的文件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手臂微微颤抖。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保持距离”……
她终于,连最后一点可能靠近的缝隙,都彻底封死了。
他颓然垂下手,文件袋的边缘磕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他整个世界,也随着那一声轻响,
彻底分崩离析,碎无可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