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的左手仍在颤抖，掌心渗出的血顺着匕首纹路滑落，在“暮影”的刀柄上凝成一滴暗红。他没有松手，也没有抬头，只是用尚能视物的左眼盯着前方那扇缓缓开启的石门。门缝里透出的光不是火把的橙黄，也不是月光的清冷，而是一种近乎幽绿的微芒，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的呼吸。
塞琳娜的手搭在他肩上，指尖冰凉。她没说话，但身体微微前倾，示意自己仍能前行。伊格尼斯的虚影盘旋在侧，光芒比刚才更弱，龙尾不时抽搐一下，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压力。
哈肯站在最前，巨斧横握，目光扫过石门两侧刻痕。“没人碰它，门自己开了。”他低声道，嗓音粗粝，“这地方……不对劲。”
话音未落，地面轻微震颤。三名冒险团成员刚踏上门前台阶，脚底纹路骤然亮起，如同被点燃的脉络。他们还没来得及后退，黑影便从石缝中涌出，缠住小腿，迅速向上蔓延。一人试图拔剑，手臂刚抬，皮肤已失去色泽，肌肉塌陷，转瞬化为枯骨，连惨叫都只持续了半声。
维恩猛地拽回塞琳娜，将她拉到身后。他的左眼突然灼痛，金纹自瞳孔边缘扩散，视野中那些原本静止的刻文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文字，排列成一段他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的语句。
“别动。”他哑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命令感。
哈肯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站住。”维恩抬起右手，指向地上尚未熄灭的纹路，“踩上去就会死。”
“你看见了？”哈肯皱眉，“还是又听见了什么‘幻觉’？”
维恩没回答。他蹲下身，用匕首尖划破手掌，让血滴向最近的一道刻痕。血珠落地瞬间，被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吸走，消失无踪。与此同时，整片地面的纹路黯淡下去，仿佛完成了某种确认。
“活体触发。”伊格尼斯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压抑的警惕，“这是远古封印术，专为阻断外来者设计。你们人类竟敢踏足此地？”
“这不是普通的遗迹。”维恩撑着膝盖站起，额角渗汗，“门上的字……是影裔的语言。”
“影裔？”哈肯冷笑，“那都是传说。一个被古神诅咒的种族，早就该灭绝了。”
就在此时，维恩脑中响起一道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退后！这是影噬陷阱！”
他猛然抬头。浓雾之中，一双猩红的眼睛浮现，轮廓模糊，似由夜色凝聚而成。那存在没有实体，却让空气变得沉重，连火焰都在其周围扭曲。
“你能听见我？”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异，“艾丹的气息果然还在你身上……难怪。”
维恩握紧匕首，却没有攻击。他记得艾丹旧剑中的地图——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符号，与眼前石门上的刻痕完全一致。那是铁匠铺墙上日复一日刻画的图案，他曾以为只是装饰。
“你是谁？”他问。
“我是最后的守望者。”那声音低沉，“这片地脉的残魂。你们已触动第一重阵，若继续前进，只会唤醒更多沉睡的吞噬者。”
塞琳娜抬头看向维恩，眼中满是疑问：“你听到什么了？”
“他说这里有危险。”维恩盯着那双红眼，“而且……只有我能听见他。”
哈肯脸色阴沉：“我们死了三个兄弟，现在你告诉我，我们要听一个看不见的东西的话？”
“那你打算怎么过去？”维恩反问，“再牺牲几个人试试哪条路安全？”
伊格尼斯的虚影逼近，龙息喷出，却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下。“别信它！”龙魂怒吼，“影裔背叛光暗法则，早在万年前就被钉入永夜之渊！它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可它没有动手。”维恩低声说，“如果想杀我们，刚才就已经做了。”
他抬起手腕，在空中划出一道符文——那是艾丹教他的铁匠密符，用于标记锻造完成的武器，也是父子间唯一的暗号。血痕在空气中短暂停留，随即被风吹散。
片刻沉默。
黑雾缓缓波动，那双红眼凝视着他。接着，一道残缺的符文从雾中浮现，投射在石壁上：一条蜿蜒路径，穿过交错的陷阱区，直通第二层入口。
“这是唯一的生路。”那声音说，“但记住，越往深处，地脉反噬越强。你的灵枢本就残破，若强行支撑，不必敌人出手，你自己就会碎裂。”
维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伤口还未愈合，血液仍在缓慢渗出。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撕扯之力并未平息，反而因靠近遗迹核心而愈发躁动。光明与暗黑的魔力在他经络中冲撞，像两股逆流的潮水，不断侵蚀着本已脆弱的平衡。
但他不能停下。
“我们走这条路。”他对哈肯说。
“你疯了？”哈肯瞪着他，“就凭你听见的一个声音？”
“凭这个。”维恩指向石门上的刻文，“这些字，和艾丹剑柄里的地图一模一样。他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些东西。”
哈肯盯着他许久，终于咬牙挥手：“所有人，贴墙行进，按他说的路线走。一步错，全队陪葬。”
队伍开始移动。维恩走在最前，每一步都极为谨慎。他能感觉到左眼的灼热越来越强，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当他经过那三具骸骨时，其中一具的指骨突然轻颤了一下，随即化为灰烬。
“别回头。”那声音再度在他脑中响起，“它们已被吞噬，灵魂不得安息。”
“你到底是谁？”维恩低声问。
“沙影。”那声音答，“影裔最后的长老。我曾与你养父立誓，守护此地秘密，直到真正的引信者到来。”
“引信者？”
“能同时承载光与影之人。”沙影的声音低沉下来，“你体内的力量，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但也正因如此，你才能听见我的话语，看见被遮蔽的真相。”
维恩脚步微顿。
“艾丹知道这些？”
“他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沙影停顿片刻，“他救下的不只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被放逐种族的未来。而你……是你母亲临终前亲手交给他的。”
维恩心头一震。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艾丹也从未提起过。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他问。
“因为只有当你踏入此地，血脉与灵枢共鸣，我才得以触碰你的意识。”沙影的声音渐弱，“我会指引你前行，但代价……会在你抵达终点时揭晓。”
前方通道尽头，石壁上的影裔文字微微发亮，像是回应某种召唤。维恩伸手抚过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疤痕，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
他想起昨夜艾丹最后一次擦拭骑士剑的模样，想起那句“活下去”，想起火光中焦黑倒下的身影。
原来一切早有伏笔。
“维恩！”塞琳娜忽然出声。
他回头，见她正盯着自己左手——“暮影”匕首的刀柄正在发烫，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仿佛即将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