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浆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像从地底抽出腐烂的根。塞琳娜的呼吸在浓雾中凝成白气，又迅速被毒瘴吞噬。她拖着维恩前行，他的头垂在她肩上，黑袍边缘沾满黑泥，左眼闭着，右眼微微颤动，像是残存意识在挣扎。
她的手腕已经麻木，青斑顺着小臂向上爬，皮肤下仿佛有细针游走。斗篷破了口子，露出的布料边缘发黑卷曲，像是被火燎过，却又没有焦痕——那是毒雾蚀穿的印记。她不敢停下，也不敢低头看身后那条被踩开的泥路，怕看见自己留下的脚印正被某种无形之物缓缓抹去。
维恩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睁开右眼，银光微闪，随即剧烈咳嗽，嘴角溢出暗红血沫。他抬起手，指尖颤抖地触到塞琳娜的手背，冰冷得不像活人。
“放我……下去。”他的声音像砂石磨过铁板。
“不行。”她咬牙，脚步没停，“伊格尼斯说还有十里，只要穿过这片腐雾区，就能找到夜影藤。”
“你中毒了。”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她脖颈处蔓延的青纹上，“再走五里，你会倒。”
“那你呢？”她冷笑一声，脚下陷得更深，“你现在说话都费力，还能撑多久？”
维恩没回答。他慢慢抬手，摸到腰间的“暮影”匕首，指节一寸寸收紧。刀柄上的裂纹还在蠕动，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苏醒。
前方雾气翻涌，颜色比别处更深，泛着墨绿光泽。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烧过的铁屑。塞琳娜踉跄了一下，膝盖几乎触地，却被维恩一把拽住。
他翻身跪在泥中，左手猛地划过掌心，鲜血滴落进黑泥。
刹那间，地面如活物般震颤。
黑影自血滴为中心扩散，像蛛网般爬向四周毒雾。那些浓稠的瘴气竟被一点点吸入地下，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泥面泛起细泡，发出轻微的嘶响，仿佛有无数微小生命在其中溶解。
“这是……影噬？”塞琳娜喘息着问。
维恩点头，额角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暗黑魔力在疯狂涌动，却无法完全掌控。左眼的金纹剧烈跳动，像是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可每当他试图调动更多力量，胸口便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不够。”他喃喃道，“它吸收得太慢。”
伊格尼斯的虚影浮现在半空，熔金色的眼瞳紧盯着那条正在收缩的通道。“你在透支残余的命脉。”龙魂的声音冷得像霜，“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住第二次反噬。”
“我知道。”维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顺着指缝滴落，“但我必须让它变强。”
“你想强行激活‘血契共鸣’？”伊格尼斯语气骤然严厉，“那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当年龙族战士也只有在临死前才会启动它！”
维恩没再说话。他缓缓站起，将“暮影”横在胸前，刀尖对准心脏位置。
塞琳娜猛地扑上来：“住手！你疯了吗？！”
他抬手挡住她，动作轻却坚决。右眼的银光忽明忽暗，映着他脸上的疤痕，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旧伤此刻泛着诡异的暗红。
“如果我不做，”他说，“我们都走不出这里。”
话音未落，他反手一刺。
匕首没入胸膛，却没有鲜血喷涌。一股深紫色的光自伤口炸开，沿着经络蔓延全身。他的身体剧烈震颤，左眼的金纹瞬间扩张至整个瞳孔，随即——熄灭。
一道无声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扩散。
百米内的毒雾如遭遇巨口吞噬，尽数坍缩、卷入地下。黑影暴涨成一道扭曲的柱体，直冲天际，又猛然收束，化作一条宽阔通路，直指沼泽深处。
塞琳娜被掀翻在地，手臂擦过粗糙泥面，留下一道血痕。她抬头时，看见维恩仍站着，匕首插在胸口，整个人如同被抽去支撑的傀儡，唯有手指还死死扣住刀柄。
“维恩！”她爬过去扶住他肩膀，触手滚烫又冰凉，像是体内同时燃烧与冻结。
他喉咙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快走。”
伊格尼斯盘旋而下，虚影几近透明。“你用了命源为引。”龙魂的声音罕见地低沉，“这一击耗尽了你体内最后的暗黑本源。左眼的力量……暂时封印了。”
塞琳娜低头看他胸口的伤口，发现匕首并未真正穿透心脏——那里只有一道焦黑的印记，像是烙铁烫过的痕迹。但她知道，真正的伤害不在皮肉，而在灵枢深处。
她撕下衣襟一角，用力按住那处焦痕，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青斑已蔓延至锁骨下方，呼吸越来越短促，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极光湖。”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你还欠我一句话没说。”
维恩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她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两人一步一步向前挪，脚下的泥地渐渐变硬，雾气也稀薄了些。远处，隐约可见一株藤蔓状物体在微光中摇曳，幽紫色的叶片缓缓旋转，根部缠绕着森森白骨。
“是它吗？”她问。
伊格尼斯悬浮在侧，低语响起：“三阶灵枢的救赎就在前方。但他还能走几步？”
她没答。只是更紧地抱住维恩的肩膀，继续往前。
风穿过沼泽，带来一丝清冽气息，混在腐臭之中，几乎难以察觉。维恩靠着她，嘴角渗出血丝，右手却缓缓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腕上的青斑。
他的手很冷。
塞琳娜的脚步突然一顿。
前方五十步外，那株幽紫藤蔓微微晃动，一根细枝无风自动，朝他们方向伸展了一寸。
维恩的右手滑落，重重砸进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