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从天际线开始，一点点漫过楼顶的水箱、路边的梧桐，最后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座城市。
洛羽珩家别墅的应急灯不知何时开始闪烁，暖黄色的光线忽明忽暗，在米白色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沉默的警戒线。
他刚把最后一碗米粥端上桌，瓷碗与餐桌碰撞发出轻响，就听见沙发那边传来奇怪的动静——不是之前的呻吟，而是带着气音的抽噎，低低的，像只被雨淋透的小兽在发抖。
洛羽珩放下碗，瓷碗与桌面接触的瞬间，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
走近了才发现，林野蜷缩在沙发角落，原本搭在腿上的薄毯滑落在地，露出的小臂上还能看到下午包扎伤口时渗血的纱布。
男孩的脸颊烧得通红，连耳垂都泛着不正常的粉色，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喘息，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扼着他的喉咙。
“林野？”洛羽珩试探着轻唤，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时，指尖被烫得猛地一缩——那温度烫得吓人，不是普通发烧的温热，而是像揣了个正在燃烧的小火炉，连空气都被烘得燥热。
男孩没有睁眼，眉头却死死拧成个疙瘩，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珠，像是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
他忽然抽搐了一下，喉结滚动着发出破碎的气音，洛羽珩凑近了才听清，那是混杂着恐惧的呓语：
“……新闻里的怪物……真的吃人啊……”
“……妈妈别去医院……那里都是……都是它们的人……”
“……血……好多血……快跑啊……”
断断续续的字句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裹着湿漉漉的恐惧。
洛羽珩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下午那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当时只顾着消毒包扎，却没注意到伤口边缘泛着的淡紫色，那不是普通丧尸造成的撕裂伤，倒像是被某种带倒刺的东西刮过。
难道是自己消毒不够彻底？还是错过了什么细节？一股自责像藤蔓般缠上心头，勒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检测到目标林野体温异常（39.8c），生命体征波动。特殊提示：林野为潜在风系异能者，当前处于异能觉醒前兆期，高烧为觉醒特征之一。需保持体温稳定，避免体温骤升骤降。”】
洛羽珩愣住了。
潜在风系异能者？异能觉醒？这些只在科幻小说里见过的词汇，此刻像冰锥般刺破了混沌——难怪这孩子能在两只变异丧尸的追击下冲出重围，难怪他的伤口愈合速度比常人快，原来不是运气，而是体内潜藏的异能在无意识中护着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曾被丧尸抓伤，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异状，或许每个人的体质，本就藏着不同的命运。
紧接着，系统再次提示：【“发布紧急任务：维持林野体温稳定至天明。奖励：加厚毛毯1条，脑力属性+2。失败惩罚：目标异能觉醒失败，可能伴随永久性神经损伤。”】
“维持体温……”洛羽珩喃喃自语，目光扫过客厅。
应急灯的光线忽明忽暗，墙角的通风口正往屋里灌着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这样的环境根本无法保持体温稳定。
他转身冲进卧室，拉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那里叠着几条厚重的毛毯，是妈妈生前冬天怕冷备下的，羊毛混纺的材质摸起来柔软厚实，还带着淡淡的樟脑香，阳光晒过的温暖仿佛还锁在纤维里。
抱起最厚的一条快步返回客厅时，他发现林野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即使发着高烧，身体也在本能地畏寒。
男孩的嘴唇泛着青紫色，像是在寒风里冻了很久，这是异能觉醒期的典型症状——体温调节系统暂时失灵，身体在冷热之间剧烈摇摆。
“别怕，盖上就不冷了。”洛羽珩轻声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毛毯展开。
羊毛纤维拂过林野滚烫的脸颊时，男孩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
洛羽珩将毛毯从他肩膀裹到脚踝，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脸，像裹了个温暖的茧。
羊毛的暖意像潮水般一点点漫过皮肤，林野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些，只是眉头依旧拧得很紧，像是还陷在噩梦里。
洛羽珩在沙发边蹲下，借着应急灯忽明忽暗的光线打量着这个男孩。
十三岁的年纪，本该是在教室里算数学题、在操场上和同学追跑打闹的年纪，却要在末世里面对丧尸的追杀，忍受异能觉醒的痛苦。
他想起自己十三岁时，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月考没考好，怕被妈妈唠叨着禁足，那时的阳光总是很暖，作业写累了就能跑到巷口买根冰棒，根本不懂什么叫恐惧。而现在，恐惧成了生活的底色，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沉重。
【“任务进度：体温趋于稳定。奖励发放：加厚毛毯已确认使用，脑力属性+2（当前脑力70→72）。”】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洛羽珩突然觉得脑子里像被注入了一股清泉。
原本混沌的思绪瞬间变得清晰，像是蒙着的雾被吹散了——他忽然想起下午林野被丧尸追击时，有几次明明会被抓到，却像被一股无形的风推开；
想起男孩伤口上渗出的血珠里，混着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气流；想起新闻里报道过的“异能觉醒者初期症状”，当时只当是谣言，现在才明白那是幸存者的血泪经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撩开窗帘。
夜色已深，小区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的垃圾桶旁偶尔传来几声丧尸的嘶吼，像鬼哭一样瘆人。
路灯早就灭了，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口还亮着应急灯的微光，像黑暗中孤立的眼睛，不知道那些屋里是否也有像林野一样在痛苦中挣扎的人。
“小区已经沦陷了。”洛羽珩得出这个结论时，心里没有太多惊讶，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从下午林野被变异丧尸追击时的从容，到两只速度型丧尸能肆无忌惮地在别墅区游荡，再到夜晚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种种迹象都在说明，这里早就不是安全区，守在这里，迟早会被丧尸包围。
脑力提升后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像台精密的机器，自动梳理着信息：
——物资方面：储藏室的食物看似充足，但仔细算来，压缩饼干只剩三箱，罐头多是肉类，缺少维生素补充。
水只剩下半箱，不够两个人支撑太久。最关键的是没有退烧药，林野的高烧反复一次，就可能对觉醒中的异能核心造成损伤。
——安全方面：别墅的防盗门虽然坚固，但门框边缘已经出现裂痕，那是下午被丧尸撞击时留下的。
如果再来几只力量型丧尸，门板迟早会被撞破。而且应急灯的电池只剩两节，一旦熄灭，黑暗会引来更多夜行性变异体。
——林野的情况：异能觉醒期最脆弱，高烧会加速能量消耗，必须在天明前找到退烧药。更重要的是，风系异能觉醒时会吸引同属性丧尸，留在这里等于坐等被围攻。
——撤离路线：小区东门直通主干道，那里是丧尸聚集区，绝对不能走；西门靠近菜市场，白天就有不少嗅觉灵敏的变异体；
只有北门那条鲜为人知的小路，通往郊外的山林，路边有废弃的防空洞，是暂时的安全据点。
洛羽珩甚至能清晰地想起小路中段有个拐角，那里的矮墙后藏着一把生锈的消防斧，是以前物业留下的；
还有那道铁门，锁芯早就锈死了，需要带撬棍才能打开。这些以前只在散步时匆匆看过几眼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像地图般精准。
“必须尽快搜集物资，然后撤离。”洛羽珩做出了决定，目光落在储藏室的方向。食物、水、药品、工具……需要带的东西很多，而时间却不多了。
林野的异能觉醒不知道要持续多久，高烧随时可能反复，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他走到储藏室门口，打开门的瞬间，应急灯的光线照亮了里面堆积的物资。大米、压缩饼干、罐头、矿泉水……这些都是他之前一点点囤积的，此刻在脑力提升后的视角里，被自动分类成了“必需品”“可携带”“暂存”三类。
“压缩饼干最轻便，优先带，再拿两罐维生素片。”
“矿泉水带两箱，够用三天就行，太重了不利于行动。”
“急救箱必须带，里面的消炎药和纱布不能少。”
“工具……车库里的消防斧和撬棍得带上，铁门需要撬锁，遇到丧尸也能防身。”
一条条计划在脑海中成型，清晰得仿佛已经写在了纸上。
洛羽珩知道，这是脑力提升的效果——不仅思路清晰了，连对细节的记忆都变得敏锐。他开始动手整理背包，将压缩饼干、维生素片和急救用品分门别类地装好，动作有条不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周全。
他转身看向沙发上的林野，男孩在毛毯的包裹下睡得很沉，脸上的红晕淡了些，呼吸也均匀了许多。羊毛毛毯上，一根深色的羊毛粘在他的脸颊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只小憩的蝴蝶。
“等你醒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洛羽珩轻声说，像是承诺，也像是给自己打气。
夜色更深了，应急灯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洛羽珩没有去休息，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沙发边，手里握着那把棒球棍——棍身上还沾着下午丧尸的污血，此刻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他的目光警惕地盯着门口，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动静，哪怕是一片落叶的声响都不会放过。
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既要守护好发烧的林野，也要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但他的心里却很平静，清晰的思路和明确的计划像船锚一样稳住了他的心神。即使身处末世，即使前路未知，只要知道该做什么，就有勇气走下去。
朦胧中，毛毯里的林野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洛羽珩仔细听了听，那两个字清晰又温暖——
“谢谢。”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在这死寂的黑夜里，这两个字像一颗小小的火星，虽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路。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丧尸的嘶吼偶尔传来，但客厅里的光，始终亮着。
对面楼顶的水箱阴影里，余禹杰蜷缩着身体，军用望远镜的镜片反射着远处应急灯的微光。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小时，手指冻得发僵，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当镜头里的洛羽珩拿起那个黑色背包，指尖无意间蹭过侧面的饼干包装袋时，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
那包压缩饼干上有几处细微的齿痕，是他昨晚犹豫再三留下的痕迹。
当时他蹲在洛羽珩家别墅的后墙根，手里攥着这包从超市废墟里找到的饼干，指尖反复摩挲着包装袋——他知道洛羽珩的物资不算充裕，也知道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需要补充能量，却又怕直接送过去会暴露自己。
最后，他还是趁着夜色把饼干塞进了洛羽珩常去的储藏室窗口，甚至故意在包装袋上留下了这几处齿痕，像个笨拙的标记。
望远镜里，洛羽珩正低头检查背包里的物品，手指在那包饼干上顿了顿，似乎在疑惑那奇怪的痕迹，却终究还是把它仔细地放进了包内侧。
余禹杰放下望远镜，呵出一口白气，眼底的冰霜融化了些许。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冻硬的面包，咬了一口，干涩的口感在嘴里蔓延，却莫名觉得比平时多了点温度。
夜风卷着远处的嘶吼掠过楼顶，他重新举起望远镜，镜头稳稳地对准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像一尊沉默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