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像被冻住又敲碎,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到最后,连抬手臂穿衣服都极其困难。更可怕的是,疼痛开始蔓延。
左侧腰部出现同样毫无缘由的剧痛,有时甚至让他无法直起身体。
然后是右膝盖,走路时关节里像有冰渣摩擦,酸胀刺痛,上下楼梯成了酷刑。
他去了健身房对面的医院,挂骨科,拍x光,做ct,查血。
医生对着片子看了又看,结论是:骨骼、关节结构完好,无炎症指标,无器质性病变。
“可能是训练过度导致的软组织劳损,或者筋膜炎?休息一阵,热敷,用点消炎镇痛药。”医生轻描淡写。
陈奕自己就是吃这碗饭的,他太清楚训练伤是什么感觉。
这绝对不是!
这疼痛没有逻辑,没有诱因,来得猛烈怪异,像是从身体内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滋生出来,专门为了折磨他。
消炎药、止痛膏、理疗、针灸……能试的办法都试了,疼痛像扎了根,纹丝不动。
它时轻时重,但从未真正离开。
白天带课时,他必须用强大意志力掩饰不适,保持专业形象。
晚上回家,常常疼得蜷缩床上,冷汗直流,无法入睡。
体能在肉眼可见地下降,肌肉因无法正常训练而开始萎缩。
镜子里自己,眼神充满疲惫、痛苦和日益加深的恐惧,他开始避免照镜子。
这诡异病痛从三月持续到十月,整整八个月。
陈奕觉得自己像逐渐腐朽的木偶,被无形丝线操控,走向崩溃。
转机出现在十月最后一天。
那天,健身房里来了一位新会员,姓秦,叫秦远志。六十多岁,精神矍铄,气质沉稳。
前台小姑娘私下跟陈奕说,这位秦老先生是位很有名的中医,据说给不少名人看过病,挂号费高得吓人,一号难求。
陈奕当时已快被疼痛逼疯,听到“中医”两个字,心里死寂的灰烬里蹦出一点火星。
也许这种医院查不出的怪病,中医能有办法?
他给秦远志上了一节入门指导课,态度格外认真。
课程结束后,他斟酌言辞,向秦远志简单描述了自己的症状:左肩、左腰、右膝,无原因的剧痛,持续八个月,西医检查无果。
秦远志听完,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眼底乌青和略显僵硬的姿态上停留片刻,没多问什么,只是说:“明天上午,你如果有空,直接来我诊所,我给你看看。”
陈奕几乎不敢相信耳朵。
第二天,他先去健身房给秦远志上了预约的早课,然后立刻赶往秦远志位于东城胡同里的诊所。诊所不大,古色古香,弥漫浓重草药味。秦远志让他躺在诊疗床上,撩起衣服,露出疼痛部位。
老中医拿出一个古朴针包,抽出几根细长银针。没有过多寒暄,第一针,直接刺入左肩疼痛最剧烈的中心点。
“呃!”陈奕惨叫一声,身体猛地弹起,又被秦远志按住。
那根本不是针灸通常的酸胀感,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肢体被硬生生折断撕裂的剧痛!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针尖刺入的皮肉下方,有什么东西猛地跳动了一下,不是肌肉痉挛,更像是一个活物被刺痛后的激烈反应,在和扎入的银针对抗、角力。
秦远志的手很稳,但眉头紧紧皱起,他没说话,继续下针,左腰,右膝。
每一针下去,都是同样的、断肢般的剧痛,以及皮下那诡异的、对抗性的跳动。
陈奕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湿透衣服,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再叫出声。
他惊恐地意识到,那皮下的跳动,秦远志肯定也感觉到了。
施针结束,秦远志额角也见了汗,他拔掉银针,沉吟良久,从药柜深处拿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褐色小玻璃瓶,递给陈奕。
“这个药膏,每天上午十点,阳光好的时候,涂在疼的地方。薄薄一层就行。记住,只能在白天涂,晚上不要用。”
陈奕接过药瓶,入手冰凉。
打开瓶塞,闻到一股极其复杂浓烈的气味,辛辣、腥臊、还有矿物和草木燃烧后的焦苦味混合。
“秦老,这里面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秦远志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几个词:“雄黄、朱砂、麝香……还有一些别的。”
陈奕脑子嗡地一声。雄黄?朱砂?这不是民间传说里驱邪避秽的东西吗?电影里常演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秦远志,声音发紧:“秦老,这些这些东西,不是用来……”他不敢说出那个字。
秦远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自己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深的、陈奕看不懂的东西。
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谨慎的确认,以及不欲多言的暗示。
“按时涂药。”秦远志最后只说了这四个字。
陈奕浑浑噩噩离开诊所,回去后,他严格按照嘱咐,每天上午十点涂抹药膏。
药膏是暗红色的,涂在皮肤上有灼热感,但很快灼热散去,疼痛竟然真的开始减轻。
那皮下诡异的跳动感,随着涂药次数增加,也逐渐微弱下去。
一瓶药膏用完,折磨了他八个月的剧痛,奇迹般地消失了。
身体恢复了灵活,仿佛那八个月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2023年12月底,陈奕在健身房和同事闲聊时,偶然听同事提起,天津潮音寺附近有位很厉害的师傅,姓马,人称马秀英,是位出马仙,看事极准。同事说得神乎其神。
若是以前,陈奕只会一笑置之。
但经历了这两年多的事,尤其是秦远山药膏的暗示后,他对这些玄乎的存在,再也不敢轻易否定。
一种强烈冲动驱使他,他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通过同事要到了联系方式,约了时间,在一个阴冷的周末上午,开车去了天津。
马秀英住在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里,家里布置得像个小佛堂,香火缭绕。
马秀英她让陈奕坐下,简单问了生辰八字,看了看他的面相和手,就开始说。
她说了一些陈奕过去的事,有些甚至是很私密的、连母亲李凤兰都不知道的童年细节,竟然分毫不差。
陈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当陈奕试探着,开始讲述拜柳树的事情时,马秀英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她听得非常仔细,不时打断问一些细节:具体时间,柳树形态,饺子数量,红绳钱的金额,跪拜的朝向。
“你第一次去拜的时候,”马秀英突然问,眼睛紧紧盯着陈奕,“除了你母亲,还有没有别人跟着?或者,在你前后,有没有别人也在那里拜?”
陈奕一愣,仔细回想。当时天没亮,周围很黑,他全副心神都在那棵诡异的树上和荒唐的仪式上,根本没注意其他。
他摇摇头:“应该没有吧……就我和我妈。”
马秀英摇头:“不对。肯定还有别人。你再想想,或者,回去问问你母亲。这事很重要。”
从天津回去后,陈奕立刻给母亲李凤兰打了电话,旁敲侧击地问起当年拜树的事。
李凤兰起初支支吾吾,在陈奕一再追问下,才吞吞吐吐地说:“当时你王叔,他也去了。周老师说他情况不好,让他在你旁边那棵柳树,也拜了一个,说是借点生气。”
陈奕握着手机,手指冰凉,他立刻把这个信息反馈给了马秀英。
电话那头,马秀英沉默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孩子,你这不是拜干妈挡灾,你这是被人下了套,当替身了!”